针尖的方向一指:“那偃师旧城当在方圆百里之内,阵法可以将城藏起来,地脉中灵气的走向却是改不了的。” 他顿了顿:“当年老朽随先师前来,先师便是用此金针罗盘之法探得地脉中纤毫的灵气动向,找到了偃师宗的宫城,只可惜老朽学艺不精,只学得一些皮毛。” 夏侯俨揖道:“有劳韩长老。” 那老者道:“夏侯掌门多礼,老朽只能帮到诸位这里,余下的事,请恕老朽和敝派无能为力。” 说罢他收起罗盘,屈膝盘腿,紧阖双目,再也不去理会旁人。 众人都知七星宗这位长老恃才傲物、为人耿介,并不贪图偃师宗的财宝,只是为了还郗云阳当年的一个人情,这才答应夏侯俨来帮忙,遂不指望他再出什么力。 夏侯俨命侍将轻舟悬停在半空中,扫了众人一眼:“诸位开始布阵吧。” 几人鱼贯走出船舱,按照先前议定的计划,召集门下弟子,御剑或驾云飞至空中,按照神机鬼藏阵的方位站定。 弟子们直到这时才明白他们前来是为了结一个大阵,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阵,只觉玄奥高妙,远超他们平生所学,只是按照师长的吩咐各司其职。 四十九名弟子散在方圆近百里的夜空中,七名大能在阵内按北斗七星的位置站好,夏侯俨一声令下,众人一齐凝聚精神,催动灵力。 随着灵力涌动,一个个阵位像星火般点燃,片刻之间,漆黑的夜空已被这点点“繁星”映亮。 其中一点血红的光芒最为引人注目,却是荧惑星的位置,整个大阵形成“荧惑取心”之象。 紧接着阵中的七个大能各自祭出法器,七道光芒直冲霄汉,原本宁谧的沙海一时间风云涌动,惊雷滚滚,雪亮的电光一道接一道地划破长空,沙尘被狂风扬起,吹得众人袍袖翻飞。 姬少殷被风沙扑了满脸,但他顾不上拂去,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但能敏锐地感觉到这阵中的汹涌灵力和暗藏的杀机。 但他不敢阳奉阴违在阵法上动手脚,他自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阵法的反噬很可能会伤害到身旁的同门,于是他只能慢慢地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漫天的沙暴中渐渐有什么浮现出来,起初只是个倒影般模糊的轮廓,渐渐显出城墙、城门、街道和楼宇。 待风沙彻底平息,一座缄默的黑城出现在大阵下方的沙漠中。 姬少殷在偃师宗的宫城里关押了几日,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座城池的全貌。 若说城也有生死,那么这座城一定早就死了。 城中的一切都由黑石砌成,坚硬而无光,就像恶龙漆黑的鳞甲。 众弟子大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都被这无比恢弘又无比悲凉的景象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 远处的轻舟上,断眉老者走出船舱,遥望着这座死城,眼中涌出泪水。五百年前他曾随师父来到这片沙海,曾经站在同样的地方俯瞰同一座城池。 那时候这座城是白色的,白得像冰雪,像最上好的白玉,清澈的流水穿城而过,城中到处都是鲜花和绿树,身穿浅金色长袍的活人和身穿水蓝色长袍的傀儡在城中穿行,傀儡马拉着车,驮着大袋大袋的货物照顾在平直的大路上奔走。 直到一切都消失在一场大火中,只留下这些坚实冷硬的石头。 五百年前他还是个孩子,他没有亲手杀一个人,只是站在差不多的地方看着,但他知道从此以后再多的眼泪也洗不干净这双眼睛里的罪恶。 最后一缕风也停了下来。 漆黑的城池就如凝固的海浪中一艘废弃的巨船。 良久,一个人影从黑黢黢的门洞中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女子身形颀长而单薄,穿了一身浅杏色的衣裳,从鬼域一样的死城中走出来,走进干燥微凉的沙漠之夜里,无端让人想起江南的杏花春雨。 离得太远,姬少殷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却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冷嫣抬头扫了眼点点“繁星”,目光落在荧惑星的位置上,一张平庸的脸,一个平庸的人。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