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淡忘童年那些伤痛,他已经十二年没有回过家乡,没有见过母亲了! 坐在从江州回老家的车上,他的眼睛干干的,酸涩发胀。 列车飞驰,高朗看似平静地望着窗外。 明亮的窗子上,映出他俊朗斯文的侧脸,融合了窗外的风景。 “阿朗……阿朗……”耳畔,悄悄浮现母亲柔声的呼唤。 这呼唤声初时很轻,渐渐地却越来越响,到后来简直振聋发聩,让他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它来自他的童年,来自他的记忆,也来自他的潜意识。 高朗被这声音折磨得几乎不能呼吸。他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依稀看见母亲就站在自己面前,正朝着自己微笑。 她的脸色青白,嘴上干裂出许多道口子,头发蓬乱,像枯草似的扎着,整个人萧索极了! “阿朗……来!”她对着他轻轻抬手,像小时候等在学校门前接他放学时那样,穿着她那件粗布短上衣。 她的手心里,还隐隐约约攥着一张发白的糖纸。 这让他没由来的脸上发麻,四肢不自觉地痉挛,像中了邪一样惊恐! 也许是为了自救,他突然神经质地倾身向前,撕开椅背上夹着的垃圾纸袋,一把套住自己的口鼻,努力朝里呼气吐气,一张脸憋得通红,像是要窒息一般! 好半天,他才渐渐和缓下来,手一软,握着袋子一起滑落下来,掉在自己的腿上。 “阿朗,母子之间没什么是不可以沟通的。你应该正视你的心结。”他的脑海中突然飘过欧阳院长的一句话:“心理得了感冒,就要及时的治疗,拖着不治,放任的结果必定是引起更严重的问题……” 这话让他不由对着手里皱巴巴的垃圾纸袋苦笑——如果一切真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两个小时后,他穿过了医院那根充满来苏水味道的走廊,终于来到了母亲的病床前。 在进去之前,他已经和医生谈过。 母亲是胰腺癌,已经是末期。因为拖得太久,除了等死,再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你来了……”母亲看见他的那一刻,就虚弱地开口,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对着他伸出枯瘦的手,说:“阿朗,你走得近些,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妈。”高朗没有把自己的手给她。他站在床尾望着她,突然觉得陌生。 眼前的这个人,腹部高高的鼓胀着,四肢却瘦成了皮包骨,盖在被子下的腿,看起来深深地凹陷下去,消失了一般! 她的眼球是黄绿色的。周身的皮肤,无不泛出一种发黄的颜色来。他知道,那是肝转移后的黄疸。 这还是他那个上山能打虎,下地能插秧的母亲吗?高朗不敢认。 “阿朗,妈妈不中用了……”母亲大概是以为他被自己现在的模样吓到了,于是窘迫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你疼吗?”突然,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她的床边,这样问。 他的心口很疼,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不疼,妈妈一点儿也不疼,”母亲听了这话,如获大释,连忙伸手捉住他的手,说:“你比从前胖了些,真好。你能回来,妈妈好高兴!” 这话一出口,高朗忍不住鼻子一酸,“噗嗤”一声,哭了! 他伸手捂着鼻子,别开脸去,想要遮掩,可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受控制,只是越哭越凶,整个脊背在阴暗的病房里剧烈地起伏着。 “你别哭,妈妈能看见你就高兴,好高兴……”他在痛哭,母亲却在微笑。她笑着笑着,眼角滑落下一颗颗黄泪。 他们母子,十多年未见,再见却已是最后一面。所有的矛盾和纷争,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