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展锋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三声过后,刺耳的铃声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玄关那头却毫无动静。 又过去了大概半分钟,亮起的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展锋仿佛已经能看到吴海打开车门,快步从马路对面走来。 叮铃铃 安静了十秒不到的手机又一次尽职尽责地响了起来。一墙之隔的屋外,吴海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伸手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备用钥匙。 喂。 吴海愣了愣,刚刚插进门锁的钥匙才转了一半。 说话。 林言之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大对,但吴海一时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他试探着问道:林院士,在忙吗?您刚刚怎么没接电话? 作为一个自认合格的特种兵,吴海不是那种会放任怀疑滋生却不作为的人。他一边口气自然地同林言之搭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拧开门锁。 呵。 林言之低笑了一声,嗓子里像是装了块磁铁,有些沙哑的声音吸附起电话那头的微弱电流,忙?当然是在忙,你听我的声音像是在做什么? 不等吴海反应过来,就听林言之像是把话筒凑到了唇边,有些凌乱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一下下打进他耳蜗深处,带来阵阵恼人的痒意。 吴海下意识地赶紧把手机拿远。 林言之不断加重的喘息声越发剧烈,就像生怕他听不清似的。 片刻后大概是玩够了,他呼吸一缓,低声笑道:我在忙着开飞机。这架飞机又大又持久,得花好些时间才能开好。 吴海手上开门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表情透着点儿说不出的尴尬。要是这会儿他还不明白林言之在说什么,那么多年的部队也算白呆了。 飞机上的副驾驶座还空着,有没有兴趣进来一块儿。 咳咳,那啥,我一陆兵兵种的,恐高,您还是自己个开吧。您好好开,开个好的。 林言之的话放在别人那里是邀请,在吴海这里简直就是大灰狼来找小白羊开派对,妥妥一个不怀好意。 他有的没的瞎说一通,抽走钥匙逃也似的回了车上。吴海坐在驾驶位上打了个大大的激灵,又连着灌下好几口热水才稍稍缓过神来。 我的亲娘,这他娘都什么玩意。 屋内,林言之透过纱帘看着吴海回到车里,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手机屏幕一滴滴打在地板上。 殷红色的脚印从暗门内一路延伸到玄关,纯白色的家居服大半都被鲜血染红,他握住电话的手也在发着抖。 方才的对话耗掉了他大半力气,林言之眼前有些发黑,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鲜血,淡灰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刺眼的殷红,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为什么?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不,我不会错! 不对我也会错的、会错的 展锋在见到林言之出来的那一刻就失了冷静,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但刚到门边,他就很快意识到那些血迹并不是林言之的。 且不说这么大的出血量寻常人根本没有活路,那血液的味道和颜色也透着些古怪。 硬要形容的话,那味道就像是沉在海底的生铁,被盐分腐蚀多年后乍然捞出水面,又腥又咸还带着点铁锈味的气息缓缓挥发开来,存在感极强。 颜色比起正常血液也要暗沉得多。那么深那么浓的红色,展锋也只在一位患有严重心脑血管疾病、即将离世的老人身上看到过。 但即便这血不是林言之的,他此时的状态也让展锋的心坠入谷底。 染血的手机掉落在一旁,林言之双手环着膝盖,那么个手长腿长的人,却把自己用力缩成一团躲在墙角。单薄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幅度之大隔着好几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错了哥是我错了吗? 哥哥 我错了哥 展锋再也沉不住气,他从未见到过林言之这般模样。 这种脆弱到,仿佛再多一分、多一秒,多一点、多一下,他都要垮了。 【小言】 明明连人都不是了,他的心怎么还能疼得这么厉害,厉害到展锋已记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藏起来,又因为什么才不敢去见他。 那些本来显而易见的理由,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值一提。展锋只知道,面前这个比他命还要重要的人,现在好难过,难过到就快要窒息了。 躲在阴暗里的黑影向前爬去。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