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和他一样从小受尽苦难,他对他有着天生的怜惜与同情,他不希望这孩子对他寒心,但他也不想皇后与他离心。 忽然那宫人的哭喊声停下,她蓦地站起来,似要做些什么。 不等人反应过来,皇后已经挡在圣人面前,她温婉的眼神陡然一转变成鹰隼般凛寒,大声喝道:“护驾!” 皇后乌云般的发髻占据圣人视野,圣人看着皇后窄小的肩膀,心头一暖,想起当年她挺身而出为他挡下刺客刀剑,亦是这般义无反顾。 圣人的目光落进郁婆眼里,郁婆心中升起无限绝望。她想,公道她是永远都讨不了了,她这条命是赵妃给的,今天还回去,也是应该的。 皇后比旁人机敏,她立时察觉郁婆想做什么。她的阻拦迟了半声。今日这场荒唐可笑自不量力的控诉,以及几天前赵家送上的大礼,在她心中搅起波澜,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到底令人憎恶恼怒。 迟了半声的阻拦未能震住郁婆,她拔下头上两支簪子合二为一,一把小巧的匕首初现形状,粼粼刀光,锋利无比。 “陛下,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我愿意用以死自证!” 皇后眼中闪过怒意。她不怕麻烦,但她不想解决不必要的麻烦。 弱者的绝望一击,再如何轻飘飘没有力度,这种血溅当场的戏码,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郁婆今日死了,圣人会永远记得有个宫人在他面前控诉未果,继而自刎。 留在圣人心上的这道痕迹,将耗费她数年时间才能抹平。 眼看那匕首就要割破郁婆脖颈,千钧一发之际,空中响起一道风,一颗玉珠打落郁婆手中的匕首,少年身影闪过,仿若乘风而来,众人尚未看清他,他便已至郁婆跟前。 他出现得如此及时,众人皆松口气。就连皇后,也忍不住将眼神投到她这位新得的庶子身上。 少年红袍飒飒,背影削瘦,气质深沉,似阳春白雪又似冥冥幽夜,和无错那种大刀阔斧惊涛骇浪般的桀骜截然相反,他是沉静而稳重的,抱着自刎未遂的郁婆,不发一言。 郁婆泪眼婆娑,班哥来了,她今日这条命是还不了了。 郁婆不敢看班哥的眼睛,她闭上眼,只希望他不要责怪她自作主张。 赵阔的冷眼旁观从看到班哥出现时就变了眼神,他走上去想要帮班哥扶起郁婆,对上少年凛冽的眸光,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宁愿看她自刎。 皇后来了兴趣,她想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会如何行事,是趁势卖惨将罪名栽到她头上,还是借着圣人那三分愧疚之心直接要求圣人严查当年赵妃疯癫之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在班哥身上。 少年放下怀中的妇人,他回头找寻圣人的眼睛。 圣人从皇后身后露出一张脸,犹豫为难:“六郎,你来了。” 班哥伏下去顿首,礼数周全,抬起眼,坚毅的眉眼,饱含泪水,唤了恢复身份后的第一声“阿耶”。 “阿耶,我阿姆身体不好常年吃药,那些药物令她心智偶失,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恳求阿耶饶恕她。我去看过我阿娘,即使她疯了,也不曾说过皇后娘娘一句坏话,我相信,当年的事与娘娘无关,定是我阿姆受人蛊惑,才会误会娘娘。” 第31章 无双 少年真情,声声恳切。 没有怨,没有恨,更没有责备,不经意流露出的一抹自愧与茫然,仿佛今日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没能照顾好家里的阿姆,累帝后受惊。 他原就生得容色极好,乌浓长睫,眸子静黑,一张玉白的脸仰起来,端正秀朗,眉间哀蹙,与青涩年纪不符的谨慎小心,患得患失,令人更为动容。 众人看着他,心想:这个少年,他本该尊养高楼傲然独立,如今却这般懂事知趣,稳重得不像一个孩子。 一个人吃多少苦才能养成这样的性子? 圣人心头艰涩,他心中感慨比旁人沉重数倍。 他看着班哥,仿佛看到年少时被人无数次抛弃的自己。永远认错,永远自省,不敢怨恨,更不敢期盼。 他太清楚这种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得罪只想保全自己保全家人的滋味了。他那时好歹享过富贵得过万人之上的滋味,可是班哥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这孩子自生下来起,迎接他的就只有苦难。 圣人不由怨恨赵妃,恼她不信任自己,自作主张将他的孩子抛弃。 可是再恼,又能怎样呢?赵妃已经疯了。 圣人心头怨怼无法发泄,狠瞪一眼赵阔。赵阔无意代女受过,莫名其妙受了这一乜,二丈摸不着脑袋。 圣人怨完赵妃,忍不住斜视身侧的皇后。 皇后不像赵阔,她五感灵敏,即使圣人只是淡淡的一瞥,她亦能立刻察觉其中的微妙。 皇后心中冷笑,姿态更为端庄典雅。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