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真站在远远地,隔着人群,悄悄打量姜凤声。 姜凤声的脸色丝毫未动,一如既往地平静。 康福呈上卷宗,风承熙取了一份展开看了看:“这是蜀中这些年来的税目,据说蜀中每年的赋税送到京中之时,会有半数先入姜家,剩余半数,才会被送进国库,不知姜相做何解释?” 姜凤声镇定道:“臣对天发誓,绝无此事。” “若是发誓有用,朕也用不着刑部,直接让司天监来治国便好了。” 风承熙轻笑了一下,将所有卷宗扔在了姜凤声面前,“数字不做作假,一出一入,一笔一画,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除了账目,卷宗上还有这些犯人的证词,一个个都有鲜红的画押。 卷宗直接砸上姜凤声,姜凤声头偏了偏,官帽被砸落在地,发丝散乱,颇有几分狼狈,但气度仍是未改,他抓起文书迅速浏览一遍,沉声道:“回陛下,此乃有人构陷臣,臣一心为国,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天下对不起百姓之事。恳请陛下彻查!” 姜家一派皆在朝堂上跪下:“恳请陛下彻查!” 这一跪,朝堂上能站着的人就不多了,除去皇室宗亲,便是一些平时不大上朝的闲散官员,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僵着不敢动弹。 “冤枉你?”风承熙起身,忽然摘下了冕冠,松开了龙袍,背对着百官。 叶汝真心中一紧。 他背脊上的伤痕尚泛着新鲜的肉粉色,有碗口大。 “诸位爱卿,知道这是什么吗?”风承熙掩上衣裳,回过身来,“这是朕在蜀中时,姜路在朕身上留下的。逆臣姜路口口声声说朕该死,要为姜相夺取这天下,姜相又如何看?” 风承熙从蜀中回来后,此事瞒得风雨不透,犯人都是秘密关押,此时放出来的,除了各人的证供,还有诸多证据,直指姜凤声。 各项卷宗物证呈上朝堂,铁证如山,不容姜凤声狡辩。 皇室宗亲们原本早已经不再对风承熙抱有什么希望,更不敢妄想扳倒姜凤声,此时却是天地逆转,竟然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当下个个激动,纷纷指责姜凤声。 姜凤声跪在地上,发丝垂下,听着众人的辱骂声,脸上露出凄然之色。 “住口!”姜路忽然大喊,“一切皆是我一人所为,与姜相无涉,有种就冲我一个人来!” 他说完,猛地向旁边的柱子撞去,顿时撞得脑浆迸裂,倒地而亡。 殿内一阵纷乱。 叶汝真忍不住后退一步。 之前在蜀中时,风承熙就讶异于姜凤声为何在蜀中那么重要的地方,只放姜路这么一个有勇无谋之辈,现在答案出来了。 因为姜路对姜凤声死心塌地,为了保护姜凤声,宁愿去死。 “阿路!” 姜凤声眼中痛极,抱着姜路的尸首,潸然泪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这天下是陛下的,你的命也是,你身为臣子,犯下大错,自该由陛下裁处,怎能自行了断?姜家没有你这样的族人,即便你我自小一处长大,我也不能认你入姜家祖坟了。” “……” 叶汝真好想冲上去扇姜凤声几个耳光。 让你演! 但风承熙说得没错,这世上最会演戏的人,果然是姜凤声。 殿中人不知他的真面目,看他如此悲伤还能做到大义灭亲,纷纷动容。 但是不要紧,这是朝堂,不是戏台,就算他再怎么演,证据确凿,这次他一定逃不掉! 风承熙走下玉阶,停在姜凤声面前:“表哥,哭完了吗?” 姜凤声放下姜路,以衣袖拭去泪痕,跪在风承熙面前,深深磕了个头:“陛下,臣自知这些年为了大央为了百姓得罪了不少人,也许连陛下都不愿再看到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的命,亦是陛下的。陛下觉得臣有罪,那臣的命,陛下便来取吧。” 殿中纷乱一片,有指责姜凤声的,也有为姜凤声求情的。 在这纷乱声中,风承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一下突如其来,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伸进他的胸膛,握住了他的心脏。 然后心脏便在这只手的掌控中,越跳越快,熟悉的痛楚由胸膛扩散至全身,头痛欲裂,耳边嗡嗡直响。 是心疾。 风承熙深深呼吸,握紧了袖中的螺钿小盒子。 它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了,硬实如一块圆润温玉,硌在他的掌心。 这是他特意问叶汝真要来的,是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它完全贴合他的心意,芬芳甘甜。 这是她做的。 握着她,便像是感觉到她在他的身边。 风承熙闭了闭眼睛,在空气中虚构出一个假想的叶汝真,像从前发作时那样用力地抱住自己。 他不会疯,不能疯。 他再睁开眼,眼尾那点红晕被强压了下去,他喝道:“来人——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