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也一样,好像也是硬喊出来的,为嘛呢?” “我们陕西人说话,本来就有特点:生冷硬倔。” “不,我觉得,你说话还算是温柔的。” “哈,说老实话了吧?”小夏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啥叫算是温柔的?意思是我说话还是不温柔呗?不过也没啥,咱虽然学着温柔,但陕西人说话,哪怕是普通话说得好的人,比如像我们,也过了级,但还是有一种天生的陕西硬度。” “为什么那么硬呢?” “因为,这块土地上,汉唐遗风,世事沧桑,情怀与环境,都有硬度。这是硬历史养育的硬文化,哪怕是细腻的面粉,咱们要不做出硬硬的馍与锅盔,要不做出特别筋道的面条来,硬不硬?” 冬子想起了中午的锅盔,那厚度与硬度,要不是羊肉汤,还真考验咬合肌的强度。 冬子曾经听说过一个说法,那是一个关于食物的判断。说为什么山东人,陕西人,国字脸比较多,因为咬合肌太发达。为什么咬合肌发达呢?因为他们吃最筋道的面食,咬最韧性的肉。这个道理,听起来有味,实际上,缺乏统计支撑,冬子听了,只是笑笑。 但今天,小夏也这样说,这就涉及文化的东西了。这是冬子不太擅长的,所以想多问几句。 “那扯着嗓子喊,飚高音,是嘛意思呢?” “我们是平原,或者是陕北的黄土高原,空旷风沙与黄土,为了让声音传得更远,就用高音了。其实,相当于西方的假声男高音,所以是捏着嗓子喊。” “阿宝就是那样的。”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的历史情感,总是悲壮的,这种悲剧性,已经进入了陕西人的血液,所以,沧桑与悲愤加在一起的激情迸发,就成了怒吼秦腔了。” 涉及到文化内涵的事,冬子就接不上话了。他只是听着小夏,在那里细细地说。 西安这个地方,目前最多的,是古代的坟墓。历史上那些英雄王侯们,只剩下白骨坟墓摆在面前。所有风云际会,都成了死亡的墓碑。伟大的一切,都将被时间消灭,这种历史与人生的幻灭感,就是悲壮。 即使你做了天子,做了秦皇汉武,一统江山,又怎么样?即使你开创了历史,燕然勒石、封禅泰山,又怎么样?卫青霍去病开疆拓土,李广一生难封,太史公忍辱著书,都是悲剧。什么叫悲剧呢?就是把最好的,撕碎给你看。 而上面那些最好的人,最伟大的功绩,最顶端的权势,是人人都想追求的。但是,这些成功者,又怎么样呢?都失败于时间的车轮。 时间战胜一切人,英雄终要败。这就是沧桑。 但是,他们人不在了,他们的功绩消亡了,他们的石碑残破了。可是,他们的情感,却在歌曲与戏剧中留下来了,在那一个个对时间不服的吼声中,在那一个个对恶劣自然不屈的嘶喊中,体现出人类独有的悲怆。 此时,小夏像一个老师,深情地进入到某种历史情节之中,把冬子讲得沉默,讲得深刻,讲得无话可说。 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是认识世界的一个全新的角度。以前的小袁告诉他,世界是逻辑的,因为逻辑而理性,这才是智慧。 身边的孙总告诉他,世界是科学的,因为实验验证而真实,这才是智慧。 而此时,小夏,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姑娘,告诉自己,世界是情感的,只有情感才能够长存,而所有物质与功绩,都将灭失于时间的长河之中。 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的呢? 车子进入城市,那车与人的喧嚣,已经让人无法平静地谈话了。 “我把你送回家吧。” “不,先到你办公室,你不是答应,把设计图给我的吗?听了这么多首歌,你不会反悔吧?” 好吧,冬子把车子停在公司楼下,问小夏:“你是上楼喝杯水吗?” “下次再说,我在车上等就行了。” 小夏不轻易跟别人上楼,这是对的。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此时连朋友都算不上。 冬子上楼迅速拿了两本他设计的效果图,原来是发回公司设计部的,印刷还算精美。但,这毕竟不是追求艺术效果的,更多是一些设计细节。只不过,外观与风格,还是看得出来。装修好后的照片,也有几张。 当他把设计图拿下来送给小夏后,小夏就入神地看了起来。 “指路噻,你不指路,谨防我把你拉到西羊市卖了。”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