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朕论功绩,便该知道,自古功过不相抵。” 言罢,他不再停留,吩咐道:“来人,拂衣台上不为十恶不赦的人鸣冤,把何大人请下去。” 小黄门听令上前,扶起何拾青,掺着他往宫门去了。 章鹤书在雪里看着他的背影,唤来一名提灯内侍,也往小角门走去。 夜很静,章府的驾车厮役在角门外等候,车室内明灯已搁好了,章鹤书养了片刻神,很快就着明灯,翻开一页书。 这是他的习惯,章氏虽也是名门望族,章鹤书却是正儿八经考功名升上来的官,早年念书风檐寸晷,而今做了重臣也不敢懈怠,章府去皇城远,大半个时辰路途,他多半都用来苦读,及至马车停下,车外厮役低声喊了句:“老爷。”章鹤书才将书搁下。 夜深了,府外十分安静,章鹤书绕过照壁,却见正堂里掌着灯。 “兰若回来了?”章鹤书问。 “哪能呢?大理寺公务繁忙,大少爷一早就让人捎信儿,说近几日都宿在衙门。”跟在身旁的老仆道,“是张二公子。” “忘尘?”章鹤书稍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让老仆退下了。 他独自步入堂中,带进来一身寒露,“忘尘,你怎么等到这时?” 张远岫起身作揖:“傍晚听说先生有事寻我,左右闲着,便过府来了,静夜听雪,闲茶佐月,谈不上等。” 早年张远岫入仕前,受章鹤书指点过文章,故而私下称他一声先生。 正堂里焚着炉子,章鹤书脱了外氅,他虽已年逾不惑,鬓发微霜,看上去仍是个清癯书生,“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洗襟台,官家已定好重建的日子了。” 张远岫拨着茶盖的手一顿:“果真?” 章鹤书颔首:“眼下天寒地冻,尚不是时候,待明年开春三月,官家便要派工匠去柏杨山。” 张远岫垂眸看着茶水,半晌,缓缓道:“能重建就好。” “是啊,能重建,便不枉费你这么一番工夫。”章鹤书道,“千辛万苦救下薛长兴,又说动当年的宁州府官到京平冤,要求彻查瘟疫案,眼下何家这么快被问罪,也与上京、宁州药商士子联名上书脱不开干系。” 张远岫起身,对着章鹤书又施一揖:“朝廷能这么快定下重建洗襟台,忘尘实在没想到,此番还得多谢先生筹谋了。” “忘尘何必多礼?”章鹤书道,“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洗襟台本就为士人而建,何氏偷换木料的罪行被揭露,士人定然不忿,朝廷为了安抚他们,自然会答应重建楼台。” 章鹤书笑了笑,“当年你父亲率士子投身沧浪江,而今楼台既建,后世都会铭记他们英魂,你也能安心了。” 然而张远岫听了这话,不由沉默。 半晌,他撩起眼皮看向章鹤书:“有桩事,忘尘心中一直困惑,不知先生这里可有答案?” 他生得白净,眼睑十分单薄,这么乍然盯着人看,仿佛淡泊春光里藏了细芒,让人觉得不安生。 章鹤书似乎无所觉:“你问。” “几日前,上京西郊几名药商死得蹊跷,先生可知道,这事——究竟是谁做的?” “不知。”章鹤书悠悠然道,“朝廷不是正着人查么?怎么,你觉得这案子不对劲?” 张远岫道:“太巧了。祝姓药商不死,那些被何鸿云胁迫的药商未必会敲登闻鼓,登闻鼓不响,何家的罪行不至于败露,京中的贡生士子便闹不起来,他们不闹,朝廷便不会为了安抚士人情绪,这么快应下重建洗襟台。我担心此事因我而起,故而有此一问。” 他说着,不等章鹤书回答,“不过这些只是忘尘私底下的揣度,先生当玩笑听听便罢,不必当真。今夜太晚了,忘尘不叨扰,这便告辞了。” “忘尘留步。”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