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除了长公主,还侍立着阿岑、朝天、德荣,与医官。 他们看着江辞舟,谁也没能说出话来。 ——“我想试试”。 五年前洗襟台塌,人从陵川送回来,半条命都没了。长公主以泪洗面,德荣与阿岑几人在塌边衣不解带地照顾,江辞舟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可他醒着的时候,只睁着眼,沉默着躺在榻上,什么话都听不进。 半月后,大理寺有人来问案,他才第一次出了声,“死了多少人?” 大理寺的官员似为难,说道:“殿下伤势未愈,别的事不宜太往心上去,还是……” “我问的是,究竟死了多少人?” 后来长公主才从旁人口中听来只言片语—— 洗襟台建成那日,温阡不知怎么竟不在,有根支撑楼台的木桩,本来就该在楼台建好时拆除的,工匠们的意思都是拆,于是便有人请小昭王拿主意。 雨太大了,滂沱迷离,是小昭王立在柏杨山下,说:“拆吧。” …… 大理寺的官员不敢抗命,只好道:“死了许多,有名在册的,大约百余吧,翰林的张正清、余嵩明,还有随殿下同去的江家小爷,一个都没活下来,还有一些陷在山里,没法挖……怕有疫情,只好放了把火……” 江辞舟闭上眼。 他在昭允殿养伤,伤势反反复复,直到一年后才略微好转。 这一年时间,他数度撑着踏出昭允殿,想去问问舅父怎样了,朝野怎样了,那些亡故的人怎样了,数度被殿外浓烈的阳光逼退回来。 他仿佛失了一半魂魄在洗襟台暗无天日的废墟里,抬目不能见光。 后来有一日,他看到搁在柜阁上的面具。 这张面具是那个真正的江小爷给他的,当时他还玩笑说:“殿下与我年纪差不多,身形也这样像,带上面具,殿下便成了我。” 小昭王指着面具,对德荣道:“把它给我。” “我想试试。”他说。 当年的洗襟台下,谢容与和江辞舟,只活下来了一个人。 可一张面具带久了,便摘不下来了,江辞舟死了,于是自那以后,谢容与就成了江辞舟。 而无论活下来的是谁,他想继续如常人一般活着,只能是江辞舟。 - 江辞舟将药饮尽,探手拿回搁在柜阁的面具,没头没尾地又说,“试过了,还是做江辞舟痛快。” 阿岑正取了亲王的玄色滚绛紫边大袖曲领朝服,听了这话,将朝服搁回,换成他平日在外行走的常服。 江辞舟起身更衣。 朦胧的灯色里,他的脸一点瑕疵也无,眸色清浅,沉静温柔,眼尾却是凛冽的,凌厉而不失锋芒。 先帝在时,阿岑在先皇后身边伺候,先皇后去了,阿岑满了二十二,去了长公主府上,后来又随长公主回到深宫。 兜兜转转数十年,宫里宫外的清贵人才,阿岑几乎见了个齐全。 却没见过小昭王这样的。 长得这样好,这些年却活在一张面具之下,锦衣夜行,实在是可惜了。 江辞舟换好衣衫,跟荣华长公主请辞,说道:“耽搁了三日,外头还有许多事务急需料理,机不可失,待过两日,清执再进宫跟母亲请安。” 长公主见他要走,唤道:“与儿。” 她端坐于内殿,问道:“你真的成亲了?” 其实江辞舟写信跟崔家议亲,是征求过长公主同意的。 彼时章鹤书拟旨重建洗襟台,朝中风声不平,洗襟台之祸恐会殃及岳州崔家,小昭王念及与崔原义的旧情,想借着江家的婚约,救崔氏族人一命——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