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多冷啊! 小童子对视一眼,慌忙跑进屋,凑头去看,就见灵王手指上一片冷生生的白色。 那是……结出来的霜。 这下他们真的有点慌了,抓着灵王的手指摇了摇:“大人——” 下一刻,灵王便倏然睁开了眼。 小童子心下一喜,道:“大人,你可算醒了,吓坏我——” “们”字还没出口,就见眼前白影一闪。榻上已是空空,唯留下一片淡淡的冷雾。 小童子扑到窗前,叫道:“大人!你去哪儿啊?” 片刻后,乌行雪的嗓音顺风而来,模糊中不知为何透着一点喑哑。他说:“落花山市。” *** 他需要一些说服自己的东西,说服自己神木已经被彻底封禁,不会再被人利用引出新的麻烦,说服自己一切生杀和无可奈何都能看到尽头。 说服自己,他所做的一切总还是有效用的。 他想去落花山市。 那里是乱世之中常存的安定和热闹,那里是神木的封禁之地。他要再去看一眼。 可当乌行雪真的站在落花山市,那绵延十二里的灯火却并没有带给他热闹和安定之感。因为他沿着山市穿过人潮时碰到了一件事…… 他站在一处客店前,看着不远处攒聚的人群,听着嘈杂议论的人语,嗅着夜风里浓郁得呛人的脂粉味,心脏如坠冰窟。 他看见一个瘦猴似的伙计爬站到一个翻了的车摊上,冲嘈杂的人群解释道:“诸位客官莫急,莫骂,稍安勿躁。那是隔壁李记家的胭脂,出摊的时候不知怎么碰到了落石,砸垮了摊车,胭脂水粉盒儿撒了满地,这会儿正清着呢。” 那一刻,胭脂粉末随风而起。 乌行雪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那位瘦猴似的伙计说的话,只说开头,他就能在脑中接上下一句。因为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在这里听过。 他因为碰到了萧复暄,给小童子传书让他们不用来时,还拿这打翻的胭脂水粉做了借口。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人,说的是一模一样的话。 人世间没有这样的轮回,只有一种东西会这样存留于世,那种东西叫做缚。 活人灵魄被生生抽走,捆缚在某地。那些躯壳就会变成缚,他们永远困在这个地方,二十多年一场轮回。 黄口小儿能拔节成人,盛年之人会垂垂老矣。然后再不断重复这个过程,重复这其中的每一天。 他过去来得勤一些,相隔不过数月,至多不过一两年。每每来着,更多是在看山间行人,或者……根本没有具体在看谁,只是在看人间烟火。 偏偏这一次,他刚好隔了二十多年,刚好够落花山市一场轮回到头。 这或许也是一场冥冥之中。 冥冥之中,那个手握长剑的灵王合该要看到这一幕。他会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大梦初醒。 他会意识到这漫山遍野的热闹都是假的,他曾经夸口称赞过的落花山市早已不见活人。 那些嬉笑着、闲聊着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躯壳之下早已空空如也。与他用符纸折来平添热闹的戏子无异。 他明明就站在人间最热闹的地方,却清醒地知道这里其实是一片死地。 *** 他是如何走近那家客栈,又是如何在后院找到地方进入封禁之地的,乌行雪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当他站在封禁之地,看着里面焦土绵延数百里,而那座庙宇之上倒吊着数不清的灵魄时,那种铺天盖地的荒谬和悲哀感将他笼罩于其中。 看,那些落花山市里同他说过话的人正密密麻麻地困在这里。他们的躯壳在落花山市里笑着,灵魄却在这里哭叫。 这不是他所布下的封禁,而是背着他的第二次封禁。 可是…… 世间有谁能真的做到在这里落下第二次封禁,却全然不为人知? 不会的。 因为无论如何,起码灵台天道会知道。 这里为什么会落下第二次封禁? 因为神木的封禁还是被钻了空,还在为有心之人所用。 这些事无论是谁做的,无论用了多少障眼之术,设计了多少转折壁垒。或许能避过世间所有人的耳目,避过他的耳目,但避不过灵台天道。 在铺天盖地的荒谬和悲哀中,乌行雪恍然想起了当初被他遗忘的一些场景,诸如那道由封家引发的乱线。 而他被乱线横扫出来便忘了那些事,当时他回到坐春风后满心生疑却没能找到答案…… 如今想来,他并非是没有答案,而是下意识回避了那个答案。 因为那答案太重了,常人不堪承受。 即便是他,也不堪承受。 可是如今,他自己一步步追过来,已经避无可避了。 能让堂堂灵王记忆全失,忘记这些乱线的,还有谁呢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