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曾再受什么风雨。 这本该是个平淡但安稳的故事,没什么可流传的。 偏偏后来横生变故…… 有一修士误入歧途,惨死之前心有不甘,豁出一切布下阵局,借神木之力回到数十年前从头来过。 这一遭犹如平湖投石,搅乱了满塘水,以至于好好的世间又横生出几道乱线。 于是,无辜之人横遭祸劫、命数全改,其中就有那对兄弟。 他们没能活着踏进那座都城的大门,死在距离都城大门不足一里的地方。 死的时候尚在年幼,身量瘦小,衣衫单薄,饿得骨瘦如柴,甚至连鞋都没有。他们死在一片断垣背后,许是实在走不动了,夜里借着残墙挡风,想睡上一觉。大的那个还将弟弟护在里侧。 然而……睡下去,就再也没能起来。 于是那座小国少了两位年幼的外来客,双双拜入国府的佳话也再不会有人说。 倒是那片荒野,多了两个懵懂灵魄。 大的背着小的那个,来来回回地走着同一段路,却怎么都走不进那座国都。 有人撞见过那两个小鬼,多半吓得落荒而逃。但也有一位善人瞧他们可怜,想替他们超度,却没能成功。 因为他们本不该死…… *** 像那修士的人很多,像这“鬼孩”的人同样很多。 一个人心有不甘重新来过,便能横生那么多道乱线。何况百人、千人…… 神木多存在一天,人间便更乱一点,那些颠倒纷杂的线便更多一些。 所以它在华盖最盛之时,走到了尽终。 传说神木上承天,下通地,代表着生死轮回,后来听多了凡人悲欢和祈愿,渐渐生出了人的一面。 于是那一年,生死轮回剥离神木,化归于天道。而化生成人的那一部分,则受天赐字为“昭”,成了最早的仙。 他在成为灵王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封禁神木。 所以封家的人没有说错,那片禁地最初确实是由他亲手落下的。 那天他站在落花台上,像从前一样抱着胳膊斜倚着枝干,垂眸看着山道上凡人络绎往来。 他听见那些伙计、堂倌拖着调子高声吆喝,一个字能转好几个音,像市井间的小曲。 那些热腾腾的烟火气上升弥漫,成了山间白茫茫的雾岚。 他一直看着,那株参天巨树安静地立在他身后,就像一道高高的影子。 直到雾岚萦绕群山,再看不清山道。他终于咕哝道:“这人间热闹是好看,可惜了……” 可惜以后不能常看了。 他转过身,仰头看着神木如云的树冠。他站在散落满山的落英里,能感知到神木不断地绽开新花,又不断地枯萎飘零。 每一枝、每一朵,每一场生死,他都能感知到,所以才会生出几分遗憾来。 他折了一根长枝就地画牢,将神木与那座供奉的庙宇一并划进去,然后一道一道地落下阵来。 风霜雷火,刀剑兵戈。 每落下一道阵,神木便会震颤一会儿,仿佛有看不见的巨大锁链捆缚在枝干上。它从枝桠开始泛起灰白——那是枯萎之相。 而神木每受一次创,每多一道锁链,乌行雪都能感知到,就像他能感知花开花落一样。神木枯萎时,他也同样有所反应…… 这种反应落在人身上,叫做五感皆衰。 他看不清,听不见,感知不到,就像置身于无边孤寂中。 那一场封禁耗了很久,比他以为的还要久。因为封禁之时,只要神木显出枯萎之相,遍地的白玉精便会覆裹上树干。 每到那时,乌行雪便会稍稍恢复一些,依稀能看清那抹净白的玉色。而他总能在那片玉色之中,隐约听见那个少年将军的声音,很模糊的一句话—— 问他:“很疼么?” 乌行雪听着,但闭口不答。 因为他心里知道,那其实不是听见的,而是因为看见白玉精恍然想起的,是多年以前那位少年将军在树下问过的话。 一道旧时语,却莫名成了那片无边黑暗中唯一清晰的存在。 他反反复复听到了很多回,到后来不知哪一次,对方的声音又响起来:“很疼?” 他默然良久,终于还是应了一句:“还行,比天劫差得远了,虫脚挠一挠罢了。” 毕竟五感衰退,真正的痛是感知不到的,他只是下意识的不舒服,是一种幻象。 等他落下最后一道禁制,真正将神木隐去,已是第三天。 神木尽枯时,白玉精已经裹满了枝干,甚至裹到了乌行雪手中折下的长枝上。 可惜,乌行雪并未看到这一幕。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