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封徽铭看来,他就是一日之内被同一个人找上了两回,问了同样的内容。 确实诡异,也确实叫人崩溃。 若是给封徽铭多一点时间,让他细想一番,或是多探一探,便能发现一些蹊跷——譬如虽是同一个人,衣着打扮却并不相同,而这中间仅仅间隔一个时辰。再譬如一个时辰前,这人身上还带着仙气。一个时辰后,怎么就成了邪魔? 偏偏此时的封徽铭没有细想的工夫,乌行雪也不可能留这个工夫。 他同萧复暄对视一眼,决定在封徽铭反应过来之前趁热打铁。他摸了摸手炉,半垂了眸光开始演—— “既然问过一遍,那刚好啊,不用我再费口舌了。我想听什么,你心里清清楚楚。喏,这会儿又多了些看客——”乌行雪抬了抬下巴,“你就把一个时辰前对我说过的,再来上一遍,也说给他们听听。” “你!”封徽铭脸色更难看了。他下颔线绷得很紧,牙关处的骨骼轻动着,警惕地瞪着乌行雪,哑声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何故要再来一遍?” 乌行雪想了想,顺着他的话道:“你管我何故呢?我先前答应过你只问一遍吗?” 封徽铭气结,半晌憋出一句:“没有。” 乌行雪:“那不就成了。” 封徽铭:“……” 成什么啊成??? 封徽铭正要开口再辩,却听得萧复暄在旁手指一动,支在地上的长剑发出一声轻响。 他脸皮一紧,朝萧复暄看去。就见天宿偏头看向他,沉声补了一句:“若是真话,说上十七八遍又有何妨?” 封徽铭:“……” 天宿漆黑的眸子盯着他,泛着生冷的光:“还是说,你自己也重复不了了?” 封徽铭神情瞬间僵硬。 乌行雪将他的变化看在眼中,眉尖一挑。 他一直觉得堂堂天宿,能装一回恶霸已是纡尊降贵、万分不易了。没想到某人看着冷俊正经,居然能举一反三—— 不仅绑了人,还学会了逼供,而且说出来的话十分唬人。 以至于封徽铭被那一句话弄乱了阵脚,嘴唇开开合合,根本接不住话。 乌行雪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身边这位天宿上仙同世人口中的那个很不一样。 很不一样的天宿上仙转眸朝他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乌行雪:“?” 他试着领悟那一眼的意思,没领悟成。 又过了良久,忽然闪过一个十分诡异的念头。 就好像是……天宿大人头一回干这么不像上仙的事,拿捏不准尺度,所以觑他一眼,看看合适不合适。 想到这一点,乌行雪实在没忍住,瞄了萧复暄一眼。 那张冷俊的脸看上去依然锋芒狂张,浑身的压迫感也依然重若千钧。但乌行雪越看越觉得……好像真是那么个意思。 于是他看了一会儿,笑了。 笑意从长长的眸间流露出来,乌行雪遮掩不住,索性便不掩了。 萧复暄似有所觉,朝他看过来,怔了片刻。 至于封徽铭…… 封徽铭快被磨疯了。 世人总是如此,喜欢以己度人。心肠直的,看别人便没那么些弯弯绕绕。心思多的,看别人便觉得百转千回,点满了算计。 若是再藏一点事,心里带着虚,便更是如此。 此时此刻的封徽铭正是这样—— 乌行雪和萧复暄对视一眼。 封徽铭心想:我方才一定是说错了什么话,引起怀疑了。 乌行雪让他再说一遍。 封徽铭心想:这是抓住了我的破绽,想要试探我。 萧复暄说真话不怕重复。 封徽铭心想:这都不是试探了,这简直是明嘲。 乌行雪再这么一笑…… 封徽铭—— 封徽铭觉得自己完犊子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被拨玩的蝼蚁,左撞右撞,来来回回,在有些人眼中,不过是徒劳的挣扎而已,丑态百出。 那么多封家小弟子在场,数十双眼睛看着他。封殊兰也在场,同样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这一刻太难熬了。 他本该是习惯这种瞩目之感的——他在封家地位超然,不仅仅是一个“长老”而已。封家家主膝下无子无女,他和封殊兰皆由家主收养,他来封家很早,比封殊兰早得多,进门时还不足八岁。 家主曾经说过:“八岁是刚好的年纪。” 刚好懂得一些事,又刚好不那么懂。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