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拉一把”的动作为这次吵架画一个句号。 林瑾瑜也伸出手去,但他没抓住张信礼的手,而是不轻不重地在他掌心拍了一下。 他的指尖划过张信礼温热带着点汗意的手心,在那声幼稚而清脆的撞击声中,林瑾瑜说:“嗯……我们暂时讲和了。” 他站起来,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过什么不愉快一样,和张信礼一起往家里走。 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好像就这么于轻描淡写间揭过了。 张信礼在前面打着灯,林瑾瑜走在他身后,张文斌也熄了烟,站起来跟他们告别,准备回家。 回到家,张信礼去检查门窗,林瑾瑜简单地就着凉水洗了把脸,进屋时他看到那本“尽职尽责”完成了火上浇油任务的练习册安安静静地躺在饭桌上,页面上的可乐印记在冷色调的月光中看起来仿佛一块干涸的血渍。 直到这个时候林瑾瑜才停下来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间接搞出来的这幅“绝世大作”。 被弄脏的地方是习题后面的拓展阅读,那里写着一首聂鲁达的小诗: “在此我爱你,而地平线徒劳地将你遮掩。置身于这些冰冷的东西中,我依然爱你。” 嘿,林瑾瑜想:真对不起,爱写情诗的聂鲁达。不过也谢谢你,因为你英勇的挺身而出,这些脏点不会影响到他写作业了。毕竟……你只是一道卑微的、没有题目的拓展阅读而已。 一夜安眠,林瑾瑜在睡梦中听到露水从草叶上滴落的微响。 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的时候,张信礼又已经不在床上了,一连几天,天天如此。 他也许在做早饭,也许在劈柴火,也许在喂牲口,也许在田里割稻子,也许在院子里洗衣服。 他可能在做任何事情,唯独不可能还在睡梦中。 他仍旧每天早上十点掐着表准时进屋来轰林瑾瑜起床,晚上十点卡着点叫林瑾瑜关灯睡觉,但不再过多地干涉他其他事,不再叨叨他看闲书,也不再说他什么都不会干。 林瑾瑜也好像忽然间变得听话,变得“知书达理”起来,他不再有事没事去烦张信礼,每天除了溜猫逗狗,就是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玩他自己的。 吃过午饭,张信礼会回房间看书写作业,林瑾瑜就在一边的床上睡午觉,一觉睡到三四点,醒来的时候张信礼往往还在书桌旁,那首引起两个人不愉快的聂鲁达很快被翻了过去,练习册上的拓展阅读几天一变,从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到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再变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林瑾瑜有时会好奇地过去瞅一眼,但不和他说话,然后出去喝水、晒太阳、逗狗,等着吃晚饭。 吃完饭张信礼又要出去忙其他的,张爸张妈不在家,这段时间什么东西都得他一个人亲力亲为。 晚上两个人洗漱好了,在微凉的夜风中躺在同一张床上时,林瑾瑜数了一下,这一天里他两说过的话一般还没超过五句。 然后林瑾瑜会小心翼翼地盖着毛巾被的一角,在床的一侧躺得笔直,在反复警告自己不要过三八线!不要过三八线!的想法中入睡,然后漫长而难捱的黑夜过去,太阳升起,再周而复始。 在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气氛中,林瑾瑜百无聊赖地度过了好几个日升月沉。 两个人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却脆弱的平衡,谁也不多管闲事去打破它。 照这个“相敬如宾”的趋势发展下去,最大的可能就是林瑾瑜在这闭塞的穷乡僻壤数着日子待满三十一天,然后暑假结束,他和张信礼礼貌而疏远地告别,接着独自回去遥远的上海,从此不再有什么交集。 人的一生有无数十字路口,但人们站在路口的时候自己往往无知无觉。 就在林瑾瑜以为自己的暑假将一直在这样的百无聊赖、毫无激情与复制粘贴中度过时,那条十字路口已经无声无息地自己走来了。 大洋彼岸的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发遥远海岸的一场飓风,花瓣上一滴露水的落下可能令土下埋藏的一颗种子生根发芽,而林瑾瑜的生命里即将出现一道小小的波澜,这道波澜使得一只小鱼偏离了它原本的航向,它使得他游动时掀起的余波与另一只鱼交汇缠绕,他们将越靠越近,穿越洋流、瀑布与峡谷,去触摸彼此的鳞片。 这道波澜起源于拉龙的一个邀请。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