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哑然抬头。 对方继续道:“六年前, 巴尔山脚在下雨, 我在雨中等了你三天, 你终于从那扇门走出来, 那时我便知道, 这三天一定值得。” “至于你用的什么刀,有何身份,我后来才慢慢觉察。在那之前,我留着你的原因, 只为你自己本身, 不为其他。” 伶舟辞拿开手,半阖着的双眼深深地注视过来。 她低声重复:“不为其他原因。” 泠琅怔怔地同那双薄而利的眼对视, 几乎无法分析方才听到的内容。 这种话, 从伶舟辞口中说出来, 简直可称温和。 她从未见过她这样。 “我是想过让你抛开一切,那些仇恨报不尽,恩怨也扯不清,以你的心性和能力,若只耽搁在这些纷扰中,白白消磨,实在浪费。” “我在江湖太久,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恩恩仇仇,永无止境,人为此奔走十载,到最后谁也没痛快——手刃敌仇又如何?死者不能复生,往日亦不可追,这种事本来就无法痛快。” “但是方才在看见你站在楼下,我忽然改了主意。” 泠琅呆呆地看着伶舟辞支起身——她支起身,却将脸转到了一边,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留给她一个轮廓。 “你瞧着太可怜了,就像真的找不着上来的路。后来你登了楼,站到我面前,但我觉得,你看上去还是找不到路。” “我之前说,你来得有些晚,其实是假话,你来得很快。” 伶舟辞微微叹着:“比我想得要快上许多。” 泠琅彻底无言。 她们一定是非常罕见的师徒,彼此极少温情,传与习的过程充满刁难与折磨。一个绝无柔和,一个处处反叛,动起手来像仇敌,并肩作战的时候又像生死相托的友人。 不会有比伶舟辞更差的师父,也不会有比她更好的师父,那几年泠琅跟着她学到的东西,别人要经历二十年才能领会。 泠琅是多么了解伶舟辞,贪婪、肆意、无利不起早。这世上还有谁需要她用上这种语气,这种态度? 泠琅张口,叫了声师父,别的一句也说不出。 对于此,伶舟辞轻笑了一声作为回应。 她保持着望向窗边的姿势,缓声说:“白鹭楼很好,是不是?” “你已经去过,有没有看到它漂亮的雕窗和走廊?连纱帘都是用金丝镶边,宝石坠挂,风吹起来,有泉水击石的声响。” “六层玲珑阁,千日黄金窟,有时候,我真怀念那里。” 女人半阖着眼,靠在铺满软锦的榻上,目光落在某处虚空中。 “你父亲的话,听一半就好,至于别的——” “南山村,你母亲生育你的地方在那里,她给你留了东西。” “想做什么都去做吧,不要叫我失望。” 即使是开解,伶舟辞也不过点到即止,甚至说完之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叫她赶紧走。 泠琅走了,不过是走到隔壁,她打算在蜉蝣楼里歇一晚上。 鬼工匠造的楼,果然处处精妙,卧房旁边有个小屋子可供洗浴。浴桶大而低,旁边设有机关,手一敲,就能流出热水来。 满目蒸腾热气,泠琅将身体沉入水中,不期然想到了另一个白雾氤氲的晚上。 相似的水波,不相似的水波中修长有力的手臂。 她仿佛看见手臂的主人掀起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