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推开窗,看见青灰色的深巷尽头,有农人头戴斗笠, 挑担行过。 空气冰冷舒爽, 她深深呼吸,说:“我昨晚感觉屋顶漏水,雨丝都飘到了脸上。” 江琮放下茶盏:“嗯?” “总湿湿润润的……山底下太潮了, 应该是错觉。” 窗扉阴影之中,看不清青年表情,只有声音传来:“……应该是错觉。” “但还挺舒服的,”泠琅伸了个懒腰, “若鹰栖山的雨都这般温柔,那我们进去便会十分顺利了。” 江琮看着少女露出的半截手腕,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骨节凸起, 精巧可爱, 像栀子未开的花苞。 他低低地说:“但愿。” 可惜天不遂人愿。 翌日, 进山。 前一个时辰还风和日丽, 越往里走, 越是湿冷。 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古木,光线稀薄,偶能瞥见几角破碎天空,竟都是昏沉阴暗模样。 鸟雀不安盘旋, 不知种类的小兽奔出又隐没, 在松厚枯枝中发出声响。 领路的是个黝黑干瘦的少年,叫阿泰, 瞧着不过十七八, 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口大白牙。 只不过随着地势深入, 那口炫目白牙已经很少显现,他眉头紧锁,时而警惕,时而忧心忡忡。 泠琅瞧出了什么:“是不是快下雨了?” 阿泰点头,他官话说得不太行:“下雨……难走。”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在天黑前到达谷地,第二天一早,再去寻更深处的村寨。等找到有人烟的地方,阿泰便功成身退,剩下的二人自行打探。 泠琅扶着斗笠边缘,仰头眺望树林边界:“那我们是停下,还是继续往前?” 阿泰摇摇头,往更深暗处的密林走去:“下一处,避雨。” 泠琅了然,为了方便,人们通常会固定在某些岩洞棚屋之类的地方休憩,那些建筑如同沿途锚点。 看来,雨停之前得在那处度过了,也不知能不能在天黑前到目的地。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江琮,他站在一棵巨大的蕨草边,正凝目注视暗林深处。 他今日很难得的不是宽袍大袖,戴了斗笠,露出清晰下颌。右手按在无名剑剑柄上,手背青筋分明。 袖口裤腿都用牛皮轻甲收束,腰更裹得利落,从腰到腿,线条俱是窄顺流畅。瞧着,倒很有风中行走的剑客意味——还是身上带了点故事那种。 泠琅很见不得他这副江湖打扮,因为仅有的几次,都是持着各自兵器在纠缠搏杀。他一穿这个,她的心就痒痒,手更是痒痒。 也不知道是想摸一把,还是想碰一刀。 江琮注意到前方投来的别有深意的视线,他淡淡地看回去:“怎么了?” 泠琅吹了声口哨:“没怎么。” 江琮似是意有所指:“路上小心些。” 泠琅转过头,抬脚跟上前方的阿泰:“我晓得。” 树林深静,只有足音在偶尔回荡,风从上空掠过,擦刮出阵阵轻响。绑腿扫过湿滑叶片,有不知名的草果勾连在衣摆,她也无心去拂。 明明午时刚过,深林中却好似黄昏,层层枝叶遮天蔽日,不知今夕何夕。 偶尔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鸟鸣,回响不绝,更显哀戚寒凉。 阿泰行进得愈来愈快,熟悉地形的山民,手脚并用地在山地上攀爬,他回头催促:“要、要快。” 他怕这两位外来客走不来山路,想拉上一把,却发现二人始终跟得不远,行在湿滑青苔上,闲庭信步般悠然。 少女朝他微笑:“不必担心我们,你只管往前走便是。” 黝黑面孔的少年点点头,走得更快了,背影瞧着已有两分焦躁。 不必他说,泠琅也能感觉到山雨欲来前的沉闷。 风已经很静,鸟雀不安,走兽潜伏,只有乌云在静默翻涌,一层层压得极低。 阿泰在前,泠琅紧跟其后,江琮行在末尾,三道身影在参天巨木之中显得十分渺小。 终于,第一滴雨水从天际坠落,滑下叶片,啪一声打在泠琅斗笠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很快,满世界都是穿林打叶声。 此时的山林只会更复杂。 昏暗,会潜藏很多不该徘徊的身影,雨声,能掩盖很多不该发出的异音。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