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寒芒,像破晓时分的长庚星。 这颗星破开层层刀网,不过一瞬,已经映亮了她眉心。 有意思。 泠琅低喝一声,在空中硬生生翻转了方向,避开这朴实无华的一刺。 她的网没捕捞到任何,而他的剑并不打算放过她。在泠琅落地的下一刻,剑光如电,裹挟着腾腾杀意,已经激射而来。 泠琅反手格住这一击,刀面与剑身相摩擦,又是哗啦一声响。 有意思,一边拆招,她一边想,这人的剑很特别,每一招都十分简单质朴,几乎毫无花里胡哨的剑法加持。 但这并不会叫她轻敌,反而让她兴致盎然。 正如顶尖的山菌鱼脍无需太多佐料调味,剑的挥刺有时愈简单干净,愈有无穷威力。这份简单并不是来自于笨拙,相反,是得悟之后的返璞归真。 至少眼前这人的剑,绝无笨拙可言。 她追赶,他便躲闪;她狠厉,他便柔和;她后撤,他的剑锋却立即杀气森森,直取她命门而来。 是个聪明对手,泠琅再次躬身躲过了一记挥砍,剑气扫过她后背,有一点刺痛和布帛破裂的声响。 他看出了她的难缠,当然,她有这个自信在一出招便能让对方警觉。所以他始终保留,始终克制,绝不冒险贪追任何一招。 因为一旦贪,便容易露怯,而露怯的时候,就是她的刀见血的时候。 他真的算聪明了。 泠琅感觉自己兴奋了起来,他们已经拆了不下三十招,在月色中,在墙根下,他们互相追逐,颇有些缠绵不休的意味,但一招一式,都是要对方命的架势。 杀意滚烫,心跳如雷,弄出的响动却是微乎其微,因为巡逻的人就在一墙以外,而密林深处,有数不尽的刀剑长矛在恭候。 他们无声无息地纠缠试探,用刀锋与剑尖,挥刺回旋之间,交换着彼此的热度和杀机。 后背有些凉,泠琅猜想那里被划破了一道小口,而对方的衣角也被她斩得七零八落。她感觉自己血在烧灼,每一分一毫,都在叫嚣着对敌人鲜血的渴望。 但若真的能一刀砍死他,她反倒会觉得惋惜,毕竟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这么痛快过,此番快意实属世间少有。 月已高升,远山密林中传来夜鸦鸣叫,凄厉而诡谲。泠琅在这凶兆般的鸣声中借着墙面飞身而上,在黑衣人抬头的一瞬,凌空劈下。 刀锋足有万钧之力,即使是巨石在其面前也不堪一击。 黑衣人没有任何犹豫,他就地往旁边一倒,翻滚而出,堪堪避过了这雷霆般的一攻。 泠琅要的就是这个瞬间。 下一刻,云水刀生生变幻出新的招式,锋锐转为连绵,刀光如晨间薄雾,缥缈沉静,缓缓而来。 入海四十九式,朝时雾。 早晨的大海看上去往往是宁静祥和,但淡薄海雾内,却藏有数之不尽的杀机。这招看似温吞恬淡,但藏匿着无穷变幻,任凭对方或迎或避,它都能从容应对绞杀。 黑衣人已在雾里。 他显然意识到这一招的玄妙,当下持剑而立,严阵相待,却并没有做出其余动作。 泠琅简直要叫一声好,因为假如他抬手,那断的就是那只手,假如他后撤,那先动的那只脚就会离开他的身体。 但他什么也没做,就提着剑站着。所以手和脚还长在他身上,如果他不是个聪明人,那就是十足的幸运儿。 可惜,并没有太多余地留给他这份小聪明,因为雾会围拢,不会消散。 泠琅在面罩之下的唇角已经勾起。 三个呼吸之内,如果他还没有反应,那她会干脆利落地斩向他胸口,这冗长的一战,便会落下漂亮句点。 一—— 夜鸦仍旧唤,月色仍旧亮,对方仍旧岿然不动。 二—— 泠琅感觉自己全身的血脉都在沸腾,毫无疑问,他将是她十分难忘的手下败将。 三—— 雾已经深浓到极处,杀意已经紧绷到极处。 她看见黑衣人抬起了手,然后—— 放在口边,打了个呼哨。 尖利的鸣声突兀划破静夜,惊得远处夜鸦纷纷飞起。 泠琅心中警铃大作,他在呼唤帮手?在这里还能有帮手?难道是先前引开守卫的那人? 等等! 弄出这种声音,怕先引来的不是别人,而是—— “谁在哪里!” “在南墙,快去看看!” 纷乱的脚步声,兵甲的撞击声,枪与矛的摩擦声,由远到近,正在层层暗色中围拢靠近。 泠琅简直要气笑了,好,好得很。 同归于尽,借刀杀人是吧,你不让我活我也不叫你好过是吧!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黑衣人翻身上墙,在离开之前,还居高临下回首瞥了她一眼。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