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早在大秦出兵征讨六国之初,我便有此疑虑——天子所求,是否确为人间真理?大秦之道,是否已经走错了道?” “但帝威在上,非我等所能及,我只能履行臣子之责,期望天命来给予我答案。若如此暴政能换得大秦的颓丧,或许还能使天子回心转意,不仅放眼中原,也去垂耳听一听他座下冤魂的悲泣。” “然而我所见的是,这样的大秦始终屡战屡胜,千万冤魂换来了九州之灿烂。一切似乎都在说明,天子是正确的,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最终的赢面。但...” 他说到这,神色透出些许迷离,注视着面前的棋盘,目光如同穿透千年的时光。 “我见过雏子累毙于千里行军之中,我见过将帅杀其爱妾以食士卒,我见过征敛无度饥民相食,我见过...我所见的,让我无法不怀疑天子之道。若天子之道便是天地之道,那我始终盼着,这天下、这仙道,能有真正改变的一日...不但可助天子称帝,更可为苍生果腹。” 他说到这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隔着两千三百年的时光,望向棋盘对面的后人。 “少年郎,如今这中原变得如何了?” “今日的华夏之内,还有战火吗?还有黎民会累毙于徭役吗?还有乞儿会冻毙于风雪吗?还有骨骸会埋于长城之下吗?老幼妇孺得到足量衣食了吗?文人儒士都有书可读了吗?现今的修仙之道...改变了吗?” 解天扬一时语塞,他凝视着这早已亡故的千年老将。此时这亡者的双眼突然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炽热,在恳切地期盼着来自后人的答案。 为了这一天,他等了两千年,作为王朝大将,甚至都没有转为阴兵的资格。 生前晚年时他便已退出朝廷、隐于“大学”之中。身后,他依旧留得残魂守在这灵器边,等待着始皇之道被否定的那一天,等待着新的仙道出现的那一天。 而现在他等到了。 沉默许久后,解天扬开了口,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回答。 “都变了。”他缓缓点头,“没有人会再无故死去,所有人都能实现抱负。现在的修仙之道,心诚者便可得之——这就是我所在的学校,这就是现今学校的宗旨。” “是吗。”男人笑了笑,嘴角的裂痕延伸至耳边,“那么,可敢问你这‘学校‘之名?” 想来他已经是很累了。这名戎马一生的老将在棋盘边独自坐了两千年,终于迎来了他期盼的死亡。 解天扬看着那双逐渐混沌的眼睛,再度沉吟。 “昆仑大学。”他低声答道,“教了我这些的,都是昆仑大学。” “昆仑大学...好,我记住了。” 男人低声默念了一下这四个字,轻轻笑了。 “那么,就交给你们了。”他说,“望后世的你们,前路坦荡。” 他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裂痕遍布全身,只留下那微笑的脸庞悬在中央,迸散为漫天的光点。 “秦将王翦,先行告退。” ...... ...... 解天扬猛然回神,棋盘对面已是空无一人。而那棋盘本身则迅速变得透明,纵横的线条活了一般上下晃动。 沙场气息再临,盘上棋子间站起真正的千军万马,带着金铁的碰撞声、带着整个空间的威势,如万军齐发般向他奔来。 车马声临前,解天扬下意识抬臂想挡,却不想那兵马并未进攻,却是在近前一刻化作洪流,滚滚流入他手中。 炽热感传来,掌心像是握住了一块火炭,他眯起眼想要看清掌中之物,却突觉身下一沉,整个人如跌落下坠,再恢复意识时,他依旧站在那青铜的祭台上,只是面前的青铜人像已是飞散为碎末。 他赢下了那番棋局,因此,被强行扯离的魂魄也因此回体。 他使力甩了甩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赶忙向手中看去:那掌心之中,一道黑色的虎符正翻着幽深的光,正是方才他意图从人像手中夺下的那只。 这是...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