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矮人工艺的铜炉映出微弱的火光,这份温暖照亮了残破塔楼里依偎在一起的一对年轻男女。 萨菈和路西欧并没有入睡,在这座恶魔降临后,正常人根本分不清昼与夜的死城,寻常的生物作息时间已经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他们只是累了就睡,醒了就继续前进,受伤了就暂时休息,仅此而已。 如果是睡眠时间,为了安全,他们当中必定会有一个人负责守夜,这其中萨菈占了大部分的比重,路西欧曾经皱着眉头认为这不公平,对此甚至据理力争,但年轻的女魔法师表示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昼夜颠倒,守着坩埚或者魔法反应釜做记录的学徒生活,而且,她身上还带着大量提振精神的药物。 这种魔药造价昂贵,副作用强,成瘾性也不小,如果不是长期服用的魔法师,正常人完全架不住药效结束后那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后遗症。 “我已经习惯喝这种成分的魔药了,很小的时候就被灌,他们说是只要喝了这个,可以把一周的课业压缩到叁天内完成,或者好几天连续做实验不用睡觉,就这样一直喝了很多很多年……对我家里人来说,嗯,这应该算是我学徒时期必备营养补充剂……常年服用下来,魔药后遗症的疼痛对我来说,完全可以忍耐。” 萨菈似乎是察觉出圣殿骑士脸上流露出的某种压抑着的负面情绪,她轻声劝慰对方,“没事的,习惯了之后,这种魔药服用后遗症的疼痛对我来说,可能还比不上着凉淋雨后的生理期不适,至于成瘾性也不用担心,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带着我,在导师那里做了一次切除手术,去掉了这里的某一小块组织。” 她伸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凌乱黑发下裸露出光洁的前额,神情温和平静,仿佛说的是在别人身上发生的血腥故事。 “根据凯拉比克研究流派的说法,人体前额的某块区域,执掌着肉体外来摄入性成瘾机制的具体反馈,还有另一部分区域,可以控制不可抗的躯体反应,这个学说在本世纪初就已经非常流行了,有些家里有癔症疯病的,会找这个流派的魔法师或者医师做一场不违法的手术,据说只要做了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手术,病人就会从狂躁疯癫变得异常安静,不再具有破坏性和危险性……” 当然,也有手术失败死亡的,况且就算是那些“成功”的病例,跟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说得再残忍一些,本就被社会主流视为累赘的这些不幸的可怜人,在做完切除手术之后,还算是真正意义上活着的人吗? 萨菈沉默了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并不习惯将所有的真心话都敞开给别人倾听分享,这跟亲密,信任,感情什么的没有丝毫关系,单纯只是女孩的一种生存本能。 实话可以说,真心话那就大可不必了,因为所有单方面的坦诚真实,最后都有可能变成一把插在你肉体和心灵上的利刃…… 所以,她习惯“相对坦诚”。 一部分的真诚,这个女孩会用双手小心捧在她喜欢的人们面前,而另一部分的真意,则被她自己锁起来装进箱子沉入水底,很多时候就这样一直掩埋着,永不见天日。 她喜欢母亲,老管家,导师,莉安娜,阿尔巴伦,时钟塔里那些关照过她的同事,再后来,她喜欢孤独的半恶魔山羊人,及时行乐的暗杀者,阴狠的年幼黑龙,心怀愧疚的人鱼,以及眼前这个凝视着她,身披斑驳沉重盔甲,沉默傲慢的圣殿骑士。 对喜欢的人,萨菈会献出一部分真心,另一部分则被她锁起来——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她知道,剩下的不能给。 给了,或许她自己就死了。 所以你也可以认为,如果有一天,她给了你剩下的那部分被她藏起来的坦诚,那说明,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不下去了。 “……路西欧。” 萨菈拨动着铜炉里的碳火,炉上热着一壶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