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再度移形换影,向城外逃去。他只没命地逃,没留意身后的动静。再次路过尚南寺时,他察觉到四周无人,在杏林中轻轻落脚。随后,他到林中寻了一会儿,找到做了一半的活杏屏风。 还好,没人发现屏风。 他将手搭在屏风上,松了一口气,弯腰喘气。可还没缓过劲儿来,师尊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身后响起——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紫修骤然回头,但见寺庙绀宇峥嵘,静倚黄昏。烟林之中,闪电跃动,蝙蝠横飞。师尊身形瘦高,好似披着黑衣的枯树梦魇,冷冷望着自己。 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紫修咬牙道:“那妇人假仁假义,欺负这对无辜母女,该死!” “不管那妇人是否假仁假义,那母女是否无辜无助,都与你毫无关系。”师尊道,“记得你是谁的儿子,以后要成就怎样的霸业。你若一直这样敌我不分,意气用事,索性现在便撂挑子别干了。” “正因我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才要救尚烟!”紫修使了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当初,我父王便是这样救我母后的!” “怎么,你娘是神界之人?”相较紫修的激动,老者看上去淡漠至极,语气中甚至有一丝嘲讽。 “好,退一步说,我要完成父王的夙愿。可是,如今我一天到晚藏在神界,又能做什么!” “你可以回魔界了。” “回去被他们抓住,母后更要受到胁迫!” “不会。”师尊顿了顿,喟叹道,“因为,王后已崩逝了。” “什么……”紫修的瞳孔骤然放大,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他紫色的瞳仁中,仍有电光之影在流动。 “此地不宜久留。待回了奈落,我再与你细说。”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父王没了,母后也活不久。紫修早觉有不祥之兆,只是不肯面对现实。他父亲是极有襟怀才识、雄韬伟略之人,他自小耳濡目染,即便养尊处优,也素来比同龄人坚强许多。甚至自家乡逃出之日,他虽悲惧交加,却没掉一滴眼泪,比父王许多旧部还冷静。 但时至今日,流落他乡,父母双亡,这孩子实在有些扛不住了。他站在原地,只想继续保持这份冷静:“母后去世,我更不能回去。一旦为……为人……”他试图像个小大人一样说话,声音却哽咽了一下,眼眶也变得通红,“一旦为人察觉,必死无疑。” 情绪似决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泪水却不听话,在眼眶中不住打转。明明要掉下来的是眼泪,他吸了一口气,伸出胳膊,用袖子擦拭的却是红红的鼻尖,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伤心。 师尊静静等他调整心绪,再漠然道:“少主不必担心。因为,有人会代替你留在神界。” “谁?” “你弟弟。” 紫修红着眼眶,茫然道:“我几时又多了个弟弟?” “你生下来的时候,并非单胎。你还有个胞弟。” “什么……”紫修觉得这回答简直荒谬至极,“为何我从未见过他?” “他随王后,体弱多病,随时可能殒命,所以出生后没多久,你父王便派人将他送到世外隐居,打算待他长大了,确认能活下来了,再带回奈落。遗憾的是,你父王还未来得及让你们兄弟相认,便发生了如此大事。” 紫修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我长这么大,竟无人告知我此事。” “这么大?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师尊淡淡说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刚好没几个人知道你胞弟的存在,他将替你留在神界,引开敌人注意。你自可放心回乡。现下他们满世界追杀你,最危险之处,反倒成了最安全之处。” 此刻,满地残阳移至天水交界处,紫修抬头看看天空,断鸿声里,薄月隐现,他心中的希望也要随落日死去了:“我们即刻便要动身?” “是。”说罢,师尊身体升空数尺。 紫修垂头。今日之前,他还时常挂念母亲,想着要回去,也因被困在神界,生了诸多怨气。然而,现在母亲也没了…… 见师尊转过身去,又想起临别前母亲对他说的话:“修儿放心,母后没事。最多两个月,他们便会带你回来,我们便能团聚了。”却未料到,那是他此生听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眼泪终于一颗颗掉落,紫修却不敢吭声,不住用袖子擦眼泪。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