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锐取了素笺, 依礼修书一封。 慎之台鉴:都门话别, 已一季春。 顷接讣告,始知 令堂于上月逝世,惋惜殊深!足下母子情深,骤丁内忧,终天之痛, 自必异常。念令堂目睹芝兰玉树, 业已挺秀成行,无憾于生前,即九京亦甚慰。 尚祈足下达观自摄, 稍节哀思矣。愚兄夫妇仆仆征途,虽刍吊之有心,实路途多阻,临风翘企,至以为歉!谨具楮仪,借表哀忱;并请 礼安。 愚?思锐鞠躬 他只字不提崔夫人和林家的恩怨,也不提阿微与崔夫人的关系,单纯表姐夫兼师兄的口吻致哀,又命人备上素礼,聊表祭奠,便着手准备出海事宜。 是日风平浪静,接到傅千凝飞鸽传书后,七十二岛中离此地最近的悬铃岛派出大船来接应。 林昀熹改穿带身份象征的青色绣浪纹武服,领口袖缘设有黛色滚边,长发绾髻,饰以简洁大气的银簪;傅千凝也一改平日华丽红裳,身穿青绫长袍,发束银冠,装扮英气勃勃。 送大伙儿登船后,萧一鸣郑重辞别,终归没忍住,多看了她一眼。 “老萧,”傅千凝柳眉不经意蹙着,“无上皇他老人家又不缺你这个小小内廷卫,你急巴巴赶回去做什么?不如随咱们一同登岛,湖吃海喝,尽览风光……咱俩上回拼酒还没分出高下呢!” 萧一鸣至今改不了对她说话就打嗝的毛病,欲言又止之际,索性对着宋思锐答话:“我……去不了的。” 宋思锐拍了拍他的肩:“要不……我打晕你,把你绑上船?” 傅千凝兴奋搓手:“哥哥打,我来绑!完美!” 林昀熹以手肘轻碰她胳膊:“胡说什么呢?” “萧某与诸位算是生死之交,还请留点颜面。”萧一鸣说得认真。 傅千凝翻了个白眼:“没劲儿!” 林昀熹见他俩搭上话,悄悄拉了拉宋思锐的袖子,回身从母亲怀中接过弟弟,替孩子裹牢领口。 只听得傅千凝轻声道:“我能问问,是为了什么吗?算了!你别说话,我来猜……我若说对了,你点个头。你该不会跟七十二岛有仇吧?立誓一辈子不离大宣半步?你有秘密任务在身?还是……?” 她连问七八个问题,萧一鸣不停摇头。 她嗤之以鼻,“爱来不来!省得你误会我有多稀罕你去!” 萧一鸣神色尴尬,拱手道:“珍重……嗝,姑娘……嗝,若回京……嗝,萧某定再……嗝……与你喝……嗝……个尽兴!” “真难为你,冒着生命危险跟我说话!”傅千凝又一次被他逗笑了,“我……” 她戏谑之色微收,若即若离的目光瞥向他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容,嗫嗫嚅嚅片晌,闷声道:“还欠你十四下,会还的。” 萧一鸣先是愕然,理解她话中含义,耳尖隐隐窜起火苗。 本想说句“不必”,又恐此言一出口,再无相见之日。 依照她和宋思锐夫妇的亲近,以及晋王对她的宠信,以后……会回京的吧? ··· 出发前看好了天气,然则海上风雨说来就来。 翌日午后,乌云蔽日,巨浪掀天。渔船泛泛,恰似寒鸦数点栖不定;岛屿浮浮,宛若游龙破浪潜行。 林绍夫妇、易檀及随行仆役未出过海,因船只飘摇而头昏脑胀,狂吐不止。 幸好林昀熹早有准备,喂下晕船药丸、施针缓解,又让他们多加歇息。 安顿完毕,她抱了弟弟,坐在船舱口看海浪翻涌。弟弟无知无畏,对于此等场面很是兴奋,咯咯大笑。 宋思锐闻声笑道:“昀熹,你说咱俩日后生孩子,可比这当舅舅的小不了多少呀!” 林昀熹垂眸:“不好说。” “年底,你我要成叔婶,届时太爷爷、太奶奶、姑母、我爹他们定要催个不停……”宋思锐窃笑,“要不咱俩……” “再说吧。”她打断他所言。 “你在为道上的传言而忧心?” 宋思锐记起他们南下途中遇到好几拨从南洋赶回大宣的商人,谈及自去年起,海盗肆虐南方诸岛海盗,占岛为王、残杀岛民的恶行。 只是那些岛屿为小国,并非大宣疆域,离东海七十二岛甚远。无人求援,不论宣国或长陵皆没派人救援。因此,前往当地做小生意的人不得不连夜逃回乡。 林昀熹那会儿坐在官道旁的小摊上吃着肉泥豆腐球,倾听返乡者的抱怨,容色不起波澜,但放下的筷子却再没拿起过。 宋思锐知她已学会忧患不形于颜色,本欲等无人时问她想法,临近海边,忙着赶路,没几日,这点小事便抛诸脑后。 沉默间,骤雨狂风逐渐平息。 弟弟指着破云处“咿咿呀呀”,林昀熹换上微笑,告诉他“太阳要露脸”,抱他小心翼翼跃过甲板上汇聚的水流。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