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棠跪坐在书案一角,微微垂着头,余光可以看见皇帝袖口的镶金龙纹,她面上平静,心如擂鼓在。 元宁帝不喜人近身,书阁伺候的宫人寥寥无几,大多都候在院外。 连棠屏息,他会恩准么? 空气静的可怕,烟雾缕缕升腾,在二人头顶氤氲出淡幽的香气,暗暗浮动。 元宁帝没有说话,只一道深邃的目光压过来。 连棠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仿佛她的那点小心思赤.裸裸暴露在他的面前,时间停滞了般,每一息都是煎熬。 她懊悔不应该在第一次进书阁,就冒然提出这么大胆的要求。 她耳根发红,额角渗出密密的细汗,濡湿了几缕碎发,楚楚可怜。 突然,祁衍把香囊递到她的面前,声音如沉金落玉: “就照你说的做。” 连棠一颗心落到肚子里。 等到酒醒的差不多,元宁帝命常福送她回了住处。 * 书阁里,梵木香燃尽,只留下一堆烟灰。 祁衍坐在宽几后面,左手支头,右手还握着一卷书,却是已睡去。 悠悠入梦,他又回到了那一天。 五年前,他从边关的那场恶战中回来,住在法恩寺。 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有父皇,有太子,有无数大齐的将士,还有西戎十八座城池里的妇女儿童。 那些日子,他目之所及,全是鲜血,以至于回京多日,他眼睛依旧是赤红的。 他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精神紧绷,情绪压抑,和没完没了的尸山血海,让他根本合不上眼。 可他是新君,有一个破碎的山河等着他去整修。 他住在法恩寺,了然大师亲率十二大法师为他念静心咒,可他心魔难除。 一日,他正在后山禅房静坐,忽然闻到窗外飘来一阵清幽的香气,他倚窗往外看。 苍松古木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燃起了一堆梵木,炙烤两尾小鱼。 那梵木是方丈从西域移植过来的圣树,珍贵无常,这小姑娘竟然趁寺里午戒的时候,掰了树枝,拿来烤鱼。 着实离经叛道。 小姑娘发现窗里有人,“哇”的一声捂了脸,半晌没动静后,又小心翼翼的分开手指看过来,水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几许,忽然就弯唇笑了,歪着脑袋看他,“咦,你有头发,不是和尚,你如果答应不告密,我分你一条鱼。” 他冷漠的收回视线,顺手关了窗户。 须臾,笃笃笃,传来敲窗户的声音,他胸臆正被杀打声撕扯,烦躁之际,猛然拉开窗牖,满眼血红的怒视出去。 一尾烤焦的小鱼出现在他的眼前,同时还有小姑娘呆住的小脸。 他以为小姑娘害怕了,伸手关窗,对方却突然踮着脚,圆润的小脸杵到窗里,软软的五指覆上他的眼睛,由衷的感叹:“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桃花瓣一样。” 他身子一僵,为着这双赤目,他被说生性嗜血,杀戮心太重,却从没人说过好看。 “桃花瓣?”他冷冷一笑。 “嗯!”小姑娘狠狠的点头,眸子比山里的潭水还清澄。 忽而,那条烤焦的小鱼又送到他面前,她四下看了看,眼尾闪过一丝狡黠,“梵木枝烤鱼,可香啦。” 从此他的世界多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小姑娘,上山打兔,下河捉鱼,砍秃了梵木的枝丫,化作一顿顿花样百出的野食。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