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躬身摆出十成十的诚意,求聘董家女郎。而后入主东宫、登位九五,悠悠十数年,董灵鹫都记得他那双明灿如星的眼,她隔着屏风聆听,听到孟臻说:“我永远将她当作身边最尊贵的女子。” 于是明德帝的一生中,董家女郎都是他身边最尊贵的那位。是太子妃、是皇后、是他储君的亲生母亲,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甚至共议朝政、共参案卷,寝食不离。但到明德帝临终时,他才敢私语叩问,夫妻二十载,梓潼可曾对朕恋慕否? 董灵鹫只是握着他的手,说,臣妾会为陛下保护好陛下最重视的东西。 是芸芸苍生。 悠悠天下。 董灵鹫含着倦意睡去时,没有梦到已故的皇帝孟臻,也没有梦到她寻来的稚嫩小太医,而是梦到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甘州剿匪之况,梦到那些安营扎寨、为祸一方的水匪山贼,在大殷的旌旗和鼓点声中被攥紧、割断、连根拔起,血和着雨,洗净曾经丧生于此的百姓亡魂。 平生,又了却一桩心愿。 …… 后半夜的雨来得突兀。 郑玉衡的衣服沾湿了,他回到太医院,将只濡湿了边角的披风整理一番,叠放在一旁,然后忽然呆坐,不知如何处置。 但他没想到老师会这么早来到太医院值守班中。 此刻天色昏暗雾濛,老太医仿佛早有预料,特意来见他,所以一进房中,便扔去手中的手炉、披风,拉开椅子坐在郑玉衡的对面,盯视着自己的弟子。 郑玉衡起身道:“老师……” “你才回来?”虽是问句,老太医却陈述道。 “是。”郑玉衡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犯了头痛旧疾,学生依令前往。” 老太医仍看着他,伸手从旁倒了杯茶,送到郑玉衡手中。郑玉衡这才发现自己的唇早已干燥开裂,迸出丝丝血色,有一种难忍的刺痛感。 郑玉衡饮过了茶,冒烟的喉咙终于得到缓解,听到老太医道:“娘娘可曾许诺你什么吗?” 郑玉衡思考再三,懵然摇首。 老太医长叹一声:“我怕你为了权势,而去冒失地攀附,反而会弄巧成拙、落得小人下场。但我又知道,你实在并非这样的人,侍奉太后,侍奉他人,都一样尽心。” 郑玉衡道:“是,学生不曾贪慕权贵。” 老太医提声:“你虽不曾,但外人如何揣测,你怎能全然度知?昨夜慈宁宫娘娘召了你半宿光景,为师不曾陪同。才只半天工夫,入内内侍省的阉人舌头都要嚼到太医院来了。我听了尚且齿战,你却不觉?更别说郑大人诗书清流,一生以监察、行谏官之职为要,待你回郑府,他务必要动气。” 郑玉衡只觉脊柱发麻,蹿上来一节寒气。 他静了半晌,道:“老师也曾侍奉长夜、不离左右。为何我……” 郑玉衡不曾说完,心中便有了答案:他老师资历深厚、合乎规章制度,而他却是破格荣拔、另加青眼。况且看太后娘娘的心意举止,对此事,不是全然无心的。 于是他道:“我父亲一生耻于攀援,但……” 但他也是人,也会畏惧权势,如畏山中猛虎。有昔日佩春姑姑的话语、董太后的荫蔽,所以郑玉衡暂时还不担心父亲会对他再动用家法。 只不过他们本就微淡的父子情谊,将如飘絮流散,难觅踪迹了。 老太医坐于对面,郑玉衡侍立身前,两人都沉寂安静,良久不语,忽然一阵风起,穿堂而来,烛光摇晃与风雨再起的声息中,刘通猛然窥见他身后的玄黑披风。 那披风上的金线刺绣,在光影忽动之中形同闪烁。他心中蓦地一跳,又看向郑玉衡的脸,果然从这位唯一的、最出色的弟子脸上,见到窘迫愧意。 刘通还未问,郑玉衡便开口:“在慈宁宫时,起了夜雨,娘娘她……体恤怜惜。” 老太医却仰首后座,闭目后,沉缓低诉,话语中几乎有痛意:“纵然有心攀附的不是你,孤竹生根于冰中,不献媚取暖,如何能活呢?” 此刻的郑玉衡还不懂他的意思,他只是将身躯靠近,让年迈的恩师可以搭着他的肩膀,他温顺地聆听受训,却不明白冰从何来?暖从何取?更不知道竹根纤细,如何能似锋芒般节节破冰而出,以窥天光。 十八岁的郑玉衡只是隐约明白,他将在慈宁宫飞檐的笼罩下,渡过一整个梨花满枝的漫漫春日。 作者有话说: 他好可爱,她好苏。(捧脸) 第5章 惠宁二年,春。 郑太医来往于慈宁宫、太医院之间,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