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弟子的沉酣之中。 国子监灯火大亮,无数黑衣儒衫人影涌入广场。 另一个方向,银发少女背着贺梓在屋脊上穿行,这一片都是重臣居所,贺梓眯着风雪,居高临下下望,道:“凡是府中有动静的,咱们就不用通知了。” 此时夜深,天气恶劣,除非准备做坏事,否则府中都该安睡。 经过首辅容府,前院后院都安安静静,唯独最偏僻的家庙那一处,灯火明亮,不断有人影悄然闪过。 贺梓在少女背上叹了口气,“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少女轻笑一声。 随即经过常大学士、谢大学士、端阳侯、成国公……等等大学士和勋爵的府邸,都毫无动静。 少女按照贺梓嘱咐,闯入主院,屋檐下掰根冰锥子,写上“萧家越狱,速速躲藏”,射入人家内室去。 将人惊起也就行了。 都是大户人家,家家有护卫,只要有准备,就不至于被人所趁。 身后动静被一路炸起,贺梓舒了一口气。 比想象中情形要好。 勋爵都没参与进去,大学士也大多都很安分。 萧家在这一个多月之中,被朝廷以雷霆暴雨八面埋伏之势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铁慈准备充足,以至于重臣之中,并无出来为他作保的人。 萧家大抵也是寒了心,选择向外勾结,没有再试图串联朝臣。 倒是经过李大学士府中,有点有意思的动静。 李慎衣着整齐,身后跟着很多护卫,一副要出行的模样。 但是阶下有人长跪于雪地,拦住了他。 气死风灯光影摇曳,照亮那人满肩覆雪,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贺梓站在屋顶上,听见李慎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被气得咆哮:“李蕴成,你半夜发什么疯!” 李蕴成跪在阶下,捧着一堆书,道:“父亲,儿子不过是想请您百~万小!说。” 李慎瞪着他。 “你疯了!” “请您看看这些前朝史书中,页页写满殷殷鲜血,看看千古之下,叛乱、谋反、附逆、作祟者都是什么下场。” 李慎的肩膀忽然僵硬。 “看看多少满门老少于故纸间哀嚎,多少贰臣于青史中掩面,多少簪缨之族流散于风烟,多少世家风流溅血于法场。” “看看这荣华如露亦如电,得失只在一心间。” “看看这些钟鸣鼎食之家,一朝起高楼一朝楼塌了;看看多少人一步登青天,又一步落深渊。” “父亲。今夜风大雪亦寒,正宜阅青史黄卷。” 李蕴成捧着那堆高高的,已经翻得卷边的书卷,一个头重重磕在雪地上。 李慎怔怔立在廊下。 一个中年妇人泪流满面走出来,跪在了李蕴成身边,李蕴成扶住她,道:“母亲。” 妇人按住了他的手,看向李慎,道:“老爷,妾身不懂什么。妾身只想请您,看看您的儿子。” 长久的沉默。 廊上立着东阁大学士,廊下跪着李家母子。 良久。 李慎肩膀一垮,默然转身。 李家母子相携站起。 李府灯火,渐次熄灭。 贺梓站在屋顶上,看完了全程,沉默半晌。 李慎看似大学士位居最末,入阁时间不长,其实却是除了萧立衡之外,交游最广阔的人。 他自小吏做起,数十年盛都经营,步步稳扎稳打。 在内阁,在朝中,都拥有不低影响力。 他由萧立衡一手提拔,也是受萧家恩最重的大学士。 当此非常之时,如果他们都出不了面,或者被控制,李慎完全有控制内阁乃至控制朝臣的能力。 却在今夜,无人知晓时,因那少年捧书一跪,便可能将史书悄然改写。 时也,命也。 良久,贺梓唏嘘:“大丈夫有幸妻贤子孝。”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