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标是大法官,但就在她累积经验的时候发现怀了我。」 「她老是说她为了我放弃博士学位、放弃成为大法官的愿景。所以我的六个志愿都只能填法律系,她一间一间帮我填的。」 「我妈也是,我当初骗她说我要指考,瞒着她填志愿,因为我怕她会半夜起来把外县市的志愿都改掉。」我忍不住接话,她抬起头,我们心照不宣地苦笑了下。 「我考上这里她已经很不满意了。放榜之后她每天都在哭,咆哮着问我为什么不照她的计画走。是不是翅膀硬了,想要离开家再也不回来。问我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辛苦把我拉拔到这么大,我却不知感恩,一有机会就想往外跑。」 「很吓人吧。在人前她是知名律师的夫人,差点就是教授,端庄大方,举止得宜,但是她每晚都是这样,离开家她就改打电话,歇斯底里地哭着质问我。」 「我的确想要脱离她。但我好像失败了,就算我已经逃到这里,离我妈远远的,也依旧逃不开她。」罗瑀暄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我每天晚上都会醒来,因为我听到有人在敲房门的声音,就算醒来我也一直盯着宿舍的门,我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真的。」 看着她失焦的眼睛,我也想起了我那千篇一律的恶梦。 「所以我才会想为你做点什么,因为你好像跟我一样睡不着。」 故事接近尾声,说出来伤痛不会消失,但是多了一个人分担这份沉重,比独自行走来的轻松。 「她说,因为我毁了她的人生,所以要替她而活。」 颤抖的手快要握不住啤酒罐子,她遂一饮而尽。 「为什么要擅自对我有所期望,又擅自失望?」 我们从来都不是他们擅自捏造的样子。 我盯着手中的啤酒,打开后就再也没动,气泡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任由水珠沿着铝罐滑下,在掌心里积成一摊小水漥。罗瑀暄的眼泪也在滴落在手上,沿着掌纹流动,我忽然觉得我们好像又更贴近了一点。 没有尽头的恶梦,连哭都不能出声。 我突然有股衝动想抱紧她,告诉她,我对她的疼痛感同身受,但我们好像还没熟到那种地步。 于是她先向我伸出手了,手心的水洼在碰触时聚流成河。她挨近我的身侧,这只勉强称得上是半个拥抱,罗瑀暄伏在我肩上痛哭失声,我轻轻靠上她,侧脸抵着额头,任由她哭湿半边的袖子。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熄了寝室的灯,我们爬回各自的床上。窗外的雨滴开始敲着阳台的栏杆时,她开口说话。 「什么?」 「学会哭不出声音。」她的声音像是梦囈。「温珞予。」 「嗯?」 「我们的名字啊。一个是雨喧,一个是落雨。」窗帘没有拉好,从敞开的小缝可以窥见外头的漆黑,映着月光的雨水不断落下,将黑夜搅成一团阴暗交杂的模糊。「雨的声音好吵。」 雨声衬着她虚无縹緲的声音,我聚精会神想要听清她没说完的的后半句话,但突如其来的疲倦和规律的雨声不断拉扯着我,酒精催化让人有些恍惚,像是坠入很深的海。 「我们会不会这辈子,都逃离不了雨季了。」 闭上眼前,我听见她喃喃低语。 什么时候学会哭不出声音的,我循着记忆溯源,越往回走越是一片荒芜,黑暗的尽头,我看见了九岁的自己。在那之后其实也不轻易掉泪,毕竟我再没遇到过什么比这更痛。也许早在那时候,我就已经用完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额度。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