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时,李姑姑都会不动声色地将篦下来的几根发丝,偷偷藏在袖口,手脚细致,竟然一根发丝都没落在地上,不敢让公主瞧见。 可是玉察自己如何不清楚呢? 玉簪绒花下,发髻仍是紧致,一面铜镜,却倒映出少女粉嫩的脸颊上,微微蹙起的眉头。 近日,她是劳心过度了。 可是,游澜京仰赖娘亲生就的天赋异禀,一头墨发黑得令人羡慕,又浓密茂实,又柔滑,哪里有绣娘能织出这样一匹绸缎。 “公主要是喜欢,我绞下来给你玩儿。”他认真地说。 “我才没有玩儿你的头发。”少女细声细气地说。 玉察的一双手指有些笨拙,从来都是旁人侍候她,没人教她怎样编辫子。 她想起平日里,李姑姑在铜镜前的动作,手指交叉穿梭,慢慢的,细细的,没有扯疼了他的头发。 她握着那两束头发,绕到脑后,用一个暗金的盘云双鹤,别住了,金饰之下,垂下两条玉白的发带,飘逸灵动。 玉察拿过了铜镜,从镜子里,打量着他。 “我照给你瞧瞧。” 一望过去,他这个人的色彩却是相差极大的,朱红、雪白、墨黑,既纯净又浓重,不将颜色拉到极致便不行。 他生下来就是夺走别人目光的。 游澜京嘴角牵起:“好看。” 心爱的姑娘为他束起发带,他早就高兴得心神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公主,你对微臣真好,微臣还以为是做梦。” “这便是对你好了吗?” 玉察疑惑不解,她就是随手做了一件寻常不过的事,聊以解闷儿,打发时间的。 一面打理着发带,心头,浮现一件事,玉察低声说道:“首辅,回了盛京……你会怎么对付李家的人呢?” 他云淡风轻,干干净净地落下几个字。 “通通杀了。” 玉察神色一敛,盛京城中,李渭已经被囚禁起来,皇弟迟迟没有动他,实在是这桩事,牵连得太深,附骨之疽,非狠下心剜肉刮骨,不能去毒。 满盛京,没有几位官老爷可以睡个安心觉,一旦这雷霆雨势落下,砸在身上的可不是雨点子,而是刀子。 自从芦花丛中一别,李游杳无音讯,他背叛了家主,自然不会再回去了,也没人知道他的踪迹。 还剩下……玉察最惦记的那个人——慧娘娘宋嚣卿。 游澜京的声音淡淡落下来:“当日我父亲被问罪,全家充入教坊司,盛京城里,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亦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遇见他们,我甚至会寒暄几句,仿若无事。 “这么多年,他们冷嘲热讽我是罪籍的时候,以为我忘了。” “其实,我都记得。” 从那天起,仇恨成了他生命的底色,越是风和日丽的湖面,底下越是陈年累积的深渊,蓄养的杀意,缓缓游动,偶尔掠过鳞片。 正转动的扳指,蓦然停住,他的凤眸底毫无情绪。 “此次回盛京,我会挨个收拾这些人。” 他记忆力超群,可以记得某一刻,哪个人曾得罪他,哪个人曾露出刻薄的笑意,他会让整个盛京的血雨,挥洒得更瑰丽一些。 “慧娘娘呢,你们会杀了她吗?”玉察忽然开口。 玉察曾将她当作至亲至爱,视作娘亲,没想到这个娘亲,在漫长的日夜里,蓄意投毒,害死了自己的父亲,甚至想将皇弟扶为一个心智不正常的傀儡。 她那么温柔,笑起来那样甜,却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你说,慧娘娘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因为爹爹打了她一巴掌吗?” 玉察叹了口气,放下青梳,站起身。 “公主。”他的目光瞥向了少女。 “你不必去寻找原因,慧妃年幼时便恶行累累,谁说,这种教养极好的大家小姐,不会是一个天生的恶人呢?” 玉察倚靠在门框上,望着平静的山色,微风澜澜,吹动了她眼底的泪珠,她的语气很轻很静。 游澜京抬起头,发现少女怔怔的,泪流满面。 “我伤心的是,或许慧娘娘,从没真心喜欢过我。” …… 回到盛京之后,玉察并没有即刻进宫,小天子派了死士绝马伺候在她身旁,她住在了爹爹生前为她建造的公主府上。 玉察有些奇怪,她问起绝马:“历朝历代,公主出嫁后,才会迁离宫中,移居到公主府,为何现在便派了这些人侍候府邸了?” 清丽的持剑少女,跟她的剑锋一样笔直,她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恭贺公主,陛下说,李家罪孽深重,辜恩负义,虽有先皇遗旨在前,不过当日,都是为了挡住西域月氏部的求娶。” “如今,陛下已经替您解除了与李公子的婚约,正着手为您物色新的驸马人选呢。”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