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容不迫地吐字,眼神一刻都不从少女身上移开,温柔又坚定。 “又十三天。” “我原想着,等公主再大一些,等等无妨,可是世道艰辛,等叛乱平定,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还能撑到那一天。” “是否公主凤冠霞披,揭开盖头展露笑颜的那一刻,我永远都不会见到呢,抱着这样的遗憾,去到地府也无法释怀呢?” “一直以来,正是这样不确定,我不愿与公主成婚,并非不在乎,而是太在乎,担心公主成为我的遗孀,孤独地活在世间。” “这次的祸乱,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世事变幻莫测,聚散无常,与其推开心爱的人,不如……为公主好好活着,拼命活着。” 李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白袍被翻涌卷上来的浪花打湿,他……顾不得了。 “我自问生平磊落坦荡,诸事必践行洁净,一生只做过两件问心有愧的事,这些不提,便提我一直以来,为李家活,为公主活,公主是否能允许我自私一次?” 玉察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他真的……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知不知道,首辅他是个很可怕的人,他……”到了喉头的话语,玉察生生止住,真希望他能明白。 李游怎么会不清楚呢? 不恨其他人,李游只恨自己,事事力求谋划周全,谨小慎微,到头来,让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如果,他能早一点回盛京,一定能比游澜京更早找到公主,之后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他掸了衣袍,半坐下,在这污泥中,眉头也不皱一下,他望着少女,嘴角噙了淡淡笑意。 “公主就是公主,永远澄澈清净,就像紫云峰的抱山泉,终年流动的水,会带走沉积的淤泥,每当我看着公主,朝堂之上的蝇营狗苟,追名逐利,好像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玉察低下头,半边儿脸陷进阴影,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李游发现,自己第一次看不懂公主了,从前,她就像一面镜子,现在,这面镜子不知被什么人蒙上一层水雾。 他心中的落寞,一分也没有展现出来,首辅既然可怕,为何,方才公主为他流泪呢?那条恶蟒何德何能,让公主替他伤心呢?但他永远不会问出这句话。 李游从来学不会对玉察咄咄逼人。 眼见少女迟疑,他温言宽慰。 “我并不是想对公主做什么,我们大婚之后,我会立刻赶回盛京,辅佐陛下,有我在,你放心。” “公主,你……可愿意?” 他的眼眸亮极了,恰如溪水反射出雪亮的光,湿漉漉的,乌云散去,终将见到那一轮明月吗? 可是,少女的注意力,全然被另一处吸引去。 “李游,你看那是什么?” 玉察眉心微皱,扶着大树起身,朝皇寺看去,十几名红袍太医,红蚂蚁一般,躬身朝小天子的厢房过去,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好像出事了。 一下子,整个皇寺一锅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冒泡,焦虑与不安,像揭开盖子后涌溢的水蒸汽,四处都有焦急的人影,踱来踱去,青袍大臣,密密麻麻从四方涌来,江潮一般,跪在了天子厢房前。 每一座阁楼,都悬挂出一盏灯笼,次第接连的光海,很快,皇寺成了一座夜间通明的如昼灯城。 这动静,闹得太大,也闹得令人生疑。 像是……故意在给什么人看似的。 玉察的心头紧张起来,有什么事,会严重到请这么多太医?惊动这么多人? “皇弟怎么了?”玉察的心绪难以平静。 李游略一蹙眉,随后神色恢复如常。 “公主要谨慎,很可能是陷阱。” 可是,黑胄士兵,并没有往这个方向来搜山,而是,团团环绕在皇寺外,将皇寺守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铁桶。 玉察的指尖,不知不觉,紧张到掐进肉里,疼痛也感受不到。 李游沉吟片刻,对她说:“公主先按照路线下山,我回去一趟,打探陛下是否有事。” 没想到,玉察握住了他的袖袍。 她看起来,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大可不必为我以身涉险,你方才说过,很可能是陷阱,德王不会在这个时间让阿弟出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忽然,李游轻声问了一句:“公主,认为首辅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察此刻,竟然莫名想起那句……首辅或许不是坏人。 她脸上一热,别过头,静静说:“他就是一条毒蛇。” 脖颈上被衣领盖住的红印,这时也隐隐疼起来,还是条……爱咬人的毒蛇。 李游看向了另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