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睿言闻声,一颗心如从山崖坠下,跌落深不见底的寒潭中。 回望身后不远处的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瘦小绯影,金带悬腰,初醒的面容如海棠春睡,眼神淡淡,唇角笑凉意森然,正是宋鸣珂。 霍睿言周身血液如凝。 她……听到了? 该不会误认为,他是个势利小人吧? 要如何解释,才能不涉及她身份的秘密? 平日伶牙俐齿的霍睿言一下变得嘴笨,眸光掺杂了重重矛盾,眼睁睁看宋鸣珂冷冷回身入殿,他想抢上前说点什么,终归停下沉重的双腿。 霍锐承忙迈步追出,没两步,被弟弟一把拽住。 “算了,多说无益,走吧。” 霍睿言星眸如覆了一层薄雾,原先的羞赧与甜蜜一扫而空,取而代之只有难堪。 霍锐承歉然:“阿言,哥哥方才一时气在头上……绝非存心在御前奚落你。” 霍睿言拍了拍他的肩:“亲兄弟,说这些干嘛?” 不论宋鸣珂听到哪句,理解成何样,他只能另找机会,坦诚相告。 兄弟二人出了宫苑,默然沿乱石小道走向住所。 途中经过缀于各院落间的小花园,杏花粉如云霞,于静谧中绚烂。 霍睿言满腹心事,无心细赏,自顾前行,冷不防袖子被兄长一扯。 “阿言,那……不是昨夜的小娘子么?” 霍睿言一怔,顺他所指方向望去,杏花纷飞处,一名壮年男子正携同两位女眷和仆役,从容漫步于春色间。 定睛细看,蓝袍男子正是吏部侍郎徐怀仁,其身后年纪较轻的小娘子,樱草色禙子衬托出妙曼曲线,面容温婉秀气,依稀是六角亭上碰到的少女。 按理说,文臣处所离宋鸣珂的殿阁相距甚远,徐家人何以特地跑到此处? “徐大人。”霍家兄弟同时作揖, 他们与宋显琛自幼相伴,有数年在这位前太子少师座下请教,实有半师之谊;外加定远侯与之相熟,两家多年来相处友好。 “霍世子,霍二公子,好巧,”徐怀仁礼貌回应,“此为内子与舍妹。” 徐夫人与徐小妹微略侧身行了福礼,眼角余光若即若离飘向霍睿言,如有笑意。 霍睿言深觉这偶遇来得突然,对二人颔首致意。 “继霍世子高中武举,二公子也准备考文举了?”徐怀仁问起他的动向。 今年秋恰逢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但近来北境的动态让他忧心忡忡,是以未能真正落实规划。 当下,他不置可否:“谢徐大人关心,此事还需与家父商量。” 徐小妹双眸一亮,似有话要说,因羞涩未能启齿。 霍睿言生怕聊久了会扯出别的事,客套几句后,借参加狩猎为由,与兄长一同告辞。 即便背转身,他仍能感受到三人眼光在追逐着自己。 貌似,昨晚大袖一挥,招惹了是非?该如何处理,才不致伤及两家情面? ………… 春蒐作为四季狩猎之一,主要搜寻猎取未怀孕的兽类。 往年皇族与武臣会分组进行比试,哪组捕获猎物最多,可得重赏。 今日剩余半天时间,大伙儿只当活动筋骨,熟悉场地,以备来日再正式举行。 林边帐子以竹木搭建,顶部与四周盖有垂幔,地铺织毯,内置了二十余张食案。 宋鸣珂居高坐主位,一身银白色流云纹窄袖武服,发上束了玉带,脚蹬羊皮小靴,英姿勃发。 独独那双清水眸,寒光瘆人,又隐约有火光燃烧。 复杂情绪,源自霍锐承指责霍睿言的那句——如今她身体不好、口不能言,你就嫌弃她?忙着和她撇清关系了? 口不能言的是谁,宋鸣珂心知肚明。 重来一遍,霍家两位表兄暗里对她的重视,超出了前世印象。 她一直心怀感激,直至听到大表哥所言,心凉透了。 最为信赖的二表哥……嫌弃口不能言的“晏晏”?也会因“她”身体不适,而选择疏远?是因为他有了心仪的女子,便要远离小表妹? 尽管她明白,霍睿言常来陪伴的,是宋显琛。 她不过冒名顶替,才获得本不属于她的忠诚与拥戴。 但她就是生气,很生气,气得想咬人! 当霍家兄弟改穿狩猎装束,抵达大帐内拜见,宋鸣珂刻意隐忍,不去瞅二人的飒爽丰姿,只随意摆了摆手,让他们自行落座。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