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忽然一阵东风,一番夜雨,雨滴频频敲窗,愈显得寂静。 他以为箫娘不会再开口,谁知她又出声,嗓音格外清冷,“你讲这话倒不错,咱们都是假装。你假装你还是当初的模样,我假装还爱你,骗点好日子过。” 说起来,箫娘就像松了口气,原来承认不爱他是件轻松的事情。一轻松,她就笑了,含着微微嘲讽: “装也装不像,我成日就惦记着算计你的钱。不瞒你,你不给我现银子,我就想法子多要些好料子好衣裳去典银子。有一天,我坐在榻上数钱,数着数着,发觉我对你已经没有几分真心了。从前咱们在一起时,你从背后变串糖葫芦给我我都能高兴半天,如今你给我五十两现银子我还心里怨你不够大方。” 她越笑越清醒,远处的妆镜里映着她的脸,像掠过飞花,美得虚无,“阿九,”她像那年站在四下无人的月洞门下那样喊他—— “阿九。” 那年,她娇滴滴地背着手,青鬓碧鬟,春裙明艳,故作羞涩地别开眼,“你散学归家,路上给我买几团彩线,各色的都要,我打个络子你笼扇坠子。” 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匆匆拔腿回来,转身太猛,险些跌了个跤,趔趄着跑回来捧着她的脸笑,“家里不是有?何必外头买?” 她由背后伸出手,拖着他的手,将一把铜钱放在他掌心,“不要府里的,府里是你家的东西,不算我送你的。用我的钱去买,买来我打了,才算我自家送你的。” “小猫儿,又计较起这个了。”他把手阖拢,用力点头,“成,你等我。” 到如今,朝言夕改,箫娘歪着脸,烛火映得她又温暖又残酷,“阿九,我在变,你也在变,大概世事就是变幻万千,此刻想想……” 说着,她吁了口气,像是释然,“做什么不敢承认呢,做什么非要迷执从前?如果你永远不找我,我永远不回到你身边,大约我们对彼此都还有点惦念。现在好了,磨到如今,什么都磨成了灰。” 仇九晋原本想反驳,可听完她这箩筐坦诚的话,他发觉他有些无能为力地词竭。 但关于他为什么要补全从前这个问题,他绞尽脑汁思量,大约是从前,他可以自由爱人,自由爱她,他有一份完全不受摆布的情感。 想到从前与如今天翻地覆的改变,他有些匀不过气,便张开嘴吸了一口稀薄的空气,萦绊在胸膛,不轻不重的,是旧欢如梦的遗憾—— 很遗憾,他们没跨过俗世光阴,尽管他想要轰烈超凡,也只好无奈地被红尘吞噬。雨水淅沥沥地浇在窗外,但他们干燥的心田,早没法枯草再发。 夜雨初停时,已见天光,绮窗外隐约烟罩雾蒙。朝来啼莺,铜壶残滴,伴着屋内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场春梦终于迟到地迎来该破碎的结局。 箫娘打点了些衣裳,扎得个大大的包袱皮,身契、一应常戴的首饰、及攒下的银子都搁在妆奁里头,狼狈地抱在怀里,掮在背上,最后朝床上望一眼—— 仇九晋似乎还未醒,迷糊地翻了个身转向帐壁。箫娘忽然有些心酸,她辗转颠簸二十来年,他算得上是与她纠葛至深的人,从热爱到痛恨、欢聚到离散…… 他们不再相爱,却曾把炙热的温柔给过彼此,因此她也不忍过于冷漠。她悄步走到帐前,俄延稍刻,低声说:“你千万要保重啊。” 然后把背上的包袱皮朝上肩头颠一颠,悄步转了出去。廊下撞见软玉,脸色大惊,“奶奶这是往哪里去?” 箫娘笑了下,“往我该去的地方去。”走几步,她坏心又起,转过身挨到软玉身边猫着嗓子,“我走了,你在外头终究不是个长法,别像我似的,没个依靠。你还是该进府里头去,是好是歹,终归是他仇家名正言顺的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软玉蒙了半日,“你到底往哪里去啊?爷娶新奶奶,你不高兴了?” “哎呀你不要过问我嘛,我哪里去又不妨碍你。你只盯着新奶奶,你的前程,可在她手里握着呢。” 软玉也懒得过问,横竖看她这大包小包的,必定是难回了。这么一想,心理难免高兴,与她浅说两句,送出门去。 折返进园,晨曦透雾,落红满地空台榭,屋檐慢吞吞地坠着水珠,叮咚叮咚,昨夜流水落花无问处,只有阳光还复来。 仇九晋独坐床沿,把屋子淡淡环顾。他也不确定他是否还爱箫娘,还是正如她说的,只是种对缺陷的执着。 但她此刻走了,他也好似空了一半,他苦心找寻的从前那个自己,都随她的离去,散了痕迹。他终于只剩了现在这个惨淡的自己。 软玉唼喋不休的红唇模糊在他眼前,被她一搡,他醒过神,“你说什么?” 软玉一屁股落在床上,朝窗户递递下巴,“我瞧见奶奶收拾了包袱出去了,问她哪里去,她又不讲。你瞧,可是我从前说那话?她把身契藏起来不叫你晓得,就是没安心跟你呢,偏你个傻子,给她买屋子置家具,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