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风生才风尘仆仆赶来梅娘这里。 在此之前,她将七月十五的事交由总管处理,?自个儿带着初南上作坊熟悉工作去了。 风生隐隐感觉自己大抵没办法在这里久留,而这个孩子迟早是要继承家业的,或许两年后,或许就是明天,到时可能会一塌糊涂,不过她并不在乎,也不关她的事。 近来,她总也感到自己身为妖怪与这里格格不入——先前她并不在乎这种格格不入,可最近……与梅娘的事让她不安。 将近子时了,风生推门而入,梅娘薄软的身子弱柳扶风的倚靠在床帷边,像在等她。 听闻动静后,她淡白的脸从阴翳中缓缓抬起,哀哀戚戚地投来一道视线,虚弱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她哭得两眼如桃,风生拧了拧眉,缓缓走近,抬足踩上踏板,俯视了半晌她这副单薄娇弱的模样,适才在榻缘坐下,“听如意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她这话说的,好像她们已经没有一点情分。梅娘眼眶又是一酸,悻悻移开视线,弱弱道:“我们人妖有别,究竟不是一路人,我称了你的心,等善之病好后,你便放我们走,到时你我就没有瓜葛了。” “人妖有别……”风生周身一震,仓皇不语,半天才动了动身体,屏息厉色道:“你是认真的,还是气话?” 如此一问,梅娘却又咬唇不语。 风生细细看她,从微微颤抖的低垂湿睫,到让人心软的咬唇,像一朵易碎的花,让她不由轻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早就厌烦做凡人了,你要当真这么想,我马上就可以走,”话音微顿,她慢条斯理道:“可是我走了的话,这个秦家怎么办?” 她抓着她的手臂将她强制拉近自己,“你要是为了那个死道士离开我,我不光会杀了她,这个秦家也就完了。” “你放开我!你、”梅娘气得垂泪,“什么是为了她,我哪一次不是正大光明去见她的,何曾隐瞒过你,为什么我要为了她,我难道不可以单纯是想要结束了么!你放开我,你把我弄成这样就一走了之,将我弃之不理,你既然如此厌恶我,何不结束了痛快……” 说着,她的眼泪越掉越多,很狼狈很可怜地挣扎,淡白的脸哭得涨红,“你说我不懂你,你就找个懂你的妖怪去……你这个混蛋,你对我如此狠心,明明有了别的女人,你让她把她的耳环还有镯子一块儿拿走,我一点也不稀罕……” 风生恍惚了一瞬,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山妖的小厮向她讨要耳坠。她看着她,不觉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片刻,她怔怔松手,低声问:“我让你心寒了,是不是?” 梅娘兀自抹泪,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突然这么问的用意。 “梅娘,我只问你一句,”风生沉默良久,蓦地沉下话音,“如果温恨真想杀的人是秦雍,你还能像如今一般平和地面对她么?” 话音落罢,梅娘眼眶中的泪水不由一滞。 她看向她,见那人轻笑,“如果她非杀秦雍不可的话,你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容忍吧。” “有时我就想,是不是只有我真被她杀了,你才有可能恨她。还是说,你也觉得我是妖怪,所以死有余辜?” “我没有!” “没有?”风生反问,“你敢说你不曾与她筹算着怎么杀我?” “……”梅娘眸中碎光愈浓,“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会杀你?” “这谁知道呢,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她讽刺地耸肩,“至于那个耳环,我发誓纯属意外,我没有其他女人,也不可能有。” 言罢,二人皆是陷入沉默。 梅娘抽泣了一下,低着头,抽抽嗒嗒哭得很委屈很无助。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番自白,梅娘不得不承认,如果是秦雍,可能她确实会……说没有愧疚是假的,可这人眼下又对她如此狠心,让她的愧疚无处安放,让她不知所措。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