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注一块儿标志一样,与我说,好好的,明天来接你。 我看着我妈打开鞋柜在深处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我那双拖鞋,她的手势总是那么零碎又局促,只好说,“穿别的也行。” 待客的一次性拖鞋就放在最底层,白白地堆了一打,好像我们家客流量很大般,不过我妈其实压根儿不社交,这些一次性拖鞋难不成是为我准备。 我们并不亲密。 果真就如招待客人一般,她给我切了一盘苹果端上来,与我隔两个空位的距离坐下来要与我说话了——我突然后悔回家,我牙龈脆弱,吃苹果十次有八次会出血,苹果也并不好吃。 她不知道我在当情人,还以为我成年累月地不着家是在外打拼做独立女性,我和她不亲,有时节假日也不想回来沾沾脚。 她问,“你那个男朋友……” 我当然是与她说我与男友同居,李东吾时时与我在独栋里住,被我借来当挡箭牌也算功德一件。 “怎么了?我俩挺好的,他工作忙,东西都是他给买的,挺贵的你记得赶紧吃。” 苹果在我嘴巴里咔嚓咔嚓,我尽量快地讲话,连本来放慢的咀嚼都慌张起来,想堵截住她接下来的话——“我记得你们两个谈了挺久的了吧,是不是该带回来见一面了?” 我万分后悔,何必回来,那种微妙的羞耻与难过像吸饱了潮气的沼泽,缓慢而黏稠地要往胸腔里倒灌,我不如再向李东吾索要一张新卡,买新衫新包,风情摇曳在商场,保不齐还有下家艳遇,面对长辈诚挚的期待,才是熬煎。 我说,“还没到结婚那一步,现在年轻人不兴那么早见家长。” 哪里敢说,妈,若你想见,买几本商务杂志成功人士专访大概率能看到。 她妥协,“你从小有主意,我说不动你,你好好的就行,保护好自己。” 我是很有主意,避孕,选房,一件一件不露痕迹地打包奢侈品,李东吾从前问我要不要买一只小狗作为陪伴,被我拒绝,我哪里是不怕寂寞,只是过早地预想到这种承载彼此回忆的活物,若有一日一拍两散,又该如何分割。 我借口脱身,回卧室,如我所料地里面有堆几个纸箱放杂物,床单在阳光的曝晒下看不出有没有小灰尘的吸附,我知道会是有的,我妈哪里知道我会突然回来——我们之间不闻不问,以至于我不能分辨出她究竟知不知道我在骗她,可是骗又怎样,我总是短暂地得到了一些好东西,当施与者决定收手时,我的指缝居然还能留下一点碎金。 我试探着躺下去,那种棉布糙糙地熨着皮肤,是多年前我再熟悉不过的劣质的安心,我想起李东吾的独栋里,那床被我哄骗着买下来的昂贵床品,突然觉得身体发痒,却没有起疹子,只是一种娇气的抗议。 我想逃离他,但像一块被戳得极深的橡皮泥,中间填入了模具,想拔去时才发现整身留下好大一只缺口,我的心催着,说快走,脚步却要比谁都迟缓。 我擦拭了一下干燥的眼角,给他发消息,说叔叔,早点来接我吧,今天就。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