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自己也明白,除了沈相一贯中立,为人正直不偏不倚,除去吏部外,其余五部虽都与他有交易在暗处,但在他有明确信号得以扭转乾坤前,他们是不会帮助自己的。 利益换来的盟友只在分赃时才是伙伴,而风险来临只会作鸟兽散。 但卓思衡并不怪他们,自己来到这里便是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 所有人都在等他表态,甚至曹廷玉自己也纳闷,为何卓思衡还是不语?皇帝此时将奏折重重一合,笑道:“中察之事便按照吏部的意思来。” 直到尘埃落定的一刻,卓思衡仍是一言未发。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是要放弃或是打算暗中给吏部一些好处来认输时,胡百川照例询问是否还有奏请。 此时,卓思衡才缓步而出,轻声慢语一入寻常道:“臣有奏。” 众人的神经再度紧绷。 “哦?可是学政一事?”皇帝也下意识直了直背,仿佛也是好整以暇期待已久。 卓思衡拿出连夜赶出的奏章递上,才略略提了提声音道:“臣奏请督学一制,改塑天下学风,监察学政之弊。” “何为督学?”皇帝自胡百川处接过奏章甚至没有翻开,忙问道。 “‘督’为督查院之‘督’,取其行督责之术含义。臣请圣上开新一职是为督学,用以监督考核中京府与各地学政官吏……” 卓思衡在众人的震惊中,介绍完了他此次设督学并与之配套的全部四项政策: 其一,创立督学官职,由御史台统率下辖,对天下学政相关官吏进行每三年一次的例行考核; 其二,督学的工作范畴与御史台类似,只不过专为学政而设,其考核对象为中京府和其余二府的国子监及府学、各地州学,考核内容为以上官学每三年的科举三试入围人数及比例,与当地学政官吏所管辖地方的公私二学学生入学率与百姓识字率。另外附加一条,将当地入学率和识字率二项也纳入当地父母官的考课标准; 其三,国子监与州学每年进行一次学力考试,学生的作答与合格水平才是评估博士与教课人员的唯一可量化标准。也就是说根据第二点和第三点,对于国子监太学以及各地州学乃至学政官员的考评今后将以此等数据为准,而不再采用吏部现行的传统“德义、清谨、公平、勤格”四项查验法; 其四,各地私学可自行选择是否参加学力测试,但测试结果需统一递交国子监参看。而私学的教学也要受到督学的监察,虽不必三年一查,但督学会随机每年抽取各地私学,亲临视察,形成报告形式上交朝廷。 卓思衡说完后,享受着此时的寂静,他抬头便看见皇帝眼中的震撼之意,那是一种完全出乎意料后不受控制发自内心的情绪。 皇帝曾想过许多办法,假如自己是卓思衡该如何既能保全属下又能继续推行吏学新政,但卓思衡没有用他所想到的任何一种办法,而是剑走偏锋出其不意,使出一招当年釜底抽薪般的绝计,令吏部失去对国子监和学政官吏的监察之职权,将全国学政的人事考课权限分作三份:九五之尊也就是自己、御史台、还有国子监本身。 忽略掉皇帝惊艳的目光,卓思衡努力保持谦虚和警觉,不让自己陈述观点后那种自信写在脸上。 被震撼的众官吏终于渐渐缓过神来,顾缟作为被提到的御史台长官正要开口,却听一声怒喝抢在他前。 “如此藐视国法的行径,还望圣上予以严惩!” 不同于其他人的惊艳与钦佩,曹廷玉的表情只有极力压抑下的惊恐和狰狞足以形容,他抢出一步拜道:“圣上,敢问若各个衙门都若此,还要我们吏部做什么?” “因学政一职较为特殊,全国上下无数读书之人,又因如今学风繁盛,许多百姓也自发断文识字,故而统筹作算反倒比原本考课更有说服力,毕竟这是实实在在的数字,若不看本地识字读书的人多寡、学生学力的强劲与否,那学政官吏又该参考什么呢?”卓思衡慢条斯理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争辩。 如果郑镜堂真的在背后为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