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礼部报道的路上,范希亮连比带划向卓思衡讲述了昨晚与父亲谈话的骄人战绩,表示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在劈头盖脸的训斥后没有被罚,简直是奇迹。 卓思衡心疼表弟,但嘴上没有说出来,只说姨夫只是脾气急躁,不过心里对儿子还是有期许的。 因省试入京的士子皆是一批批抵达,来礼部的人也是已分流过,卓思衡和范希亮到时前面仅有两三人,很快对了手续拿到文牒。 然而卓思衡却被礼部的官吏叫住:“宁兴府的卓解元,可别忘了年前的宴会。” 卓思衡谢过后心想考得好还有额外宴席吃,果然书中自有千钟粟。 礼部已定下二月七日为省试日期,届时贡院开门,天下举子共赴考场,不知是什么样的场面。卓思衡心中是跃跃欲试的,但范希亮看了时间后便有点紧张,于是他转了话题谈及自己山寺的落脚地,表弟便缓和神色,越聊越开心,二人决定一道同去,于是回了客店,结账带着卓思衡的行囊,雇了辆车,一路有说有笑朝帝京郊外行赴。 帝京西南有一道浅浅山岭划开楠溪和邰河,名为翠台岭,距帝京西南门不过十里,岭下皆是农家,又有连携丰州和邰州的两条官道,入岭前的长路上人烟不绝,热闹不输城郊。 洗石寺便修筑于翠台岭之腰。周围萧森林木层叠相环,盘路弯缓无陡峭之处,卓思衡背着行囊都可轻易来回,故此大多京郊居住的老人多来此处礼佛敬香,闲杂人等极少,沙弥都只有三五人,大和尚只有主持却尘与他师弟却惑。 卓思衡所住的禅院离佛殿较远,倒是离寺庙自己的田亩更近,周围寒树栖鸦,古瓦落霜,安静的不像是尘世一角。却尘主持听说是赶考的士子求住,便将南北向采光好的禅房收拾出来,加之范永按少爷吩咐比着自家书房用心整理过一番,将屋子用旧藤木屏风隔开两处,里面是床铺与休憩的地方,外面摆上桌椅书橱充做书房。 屋内该有的陈设家具一应俱全,甚至连帐幔、厚实铺盖和文房都已准备妥当。 “简陋是简陋了点,住这里也只有素斋,但一时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表哥你就先委屈一下。”范希亮之前挨罚不方便出来,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这个房间,他还是觉得隔开后有点狭小,怕委屈了卓思衡。 这里的屋子已经比卓思衡在自家时与悉衡共住的那间要大上许多,他赶紧告知范希亮千万不要觉得简陋,又将自己家的情况说了,范希亮这才因没怠慢表哥而感到安心不少,可听了他原本家里的情况,便又是愁眉锁住,只说将来他们中第做官,两人的俸禄加在一处,攒些钱买一套京郊小院,将表妹表弟都接回来。 卓思衡何尝不这么想?但想在帝京重新站稳脚跟也并非易事,第一步还是先要考中才行。 于是他又谈及省试,范希亮知道卓思衡学问好,早有想请教之意,听他谈及此处,赶忙拿出自己写得文章来,二人便就坐在禅房外间烧上炭盆边取暖边聊。 卓思衡细看范希亮文章许久,刚撂下,复又拿起来再端详,范希亮的呼吸也跟着忽快忽慢,见他终于最后将纸放在桌子上不动,忙问:“表哥,这文章……还凑合吗?” 卓思衡忽的笑了:“容白表弟你哪里都好,就是对自己太过菲薄了,什么叫凑合,我看这文章好得很,理据铿锵行文有力,重要的是你遣词很是雕琢用心,通篇读下来屡有亮睛之点。” 被这样的笑容和言语评说一番,范希亮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很少有人夸他,更是夸得这样好听,他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不过……” 只听卓思衡话锋一转,眉毛也由舒转拧,吓得范希亮整个人都绷直了:“怎样?” “容白表弟,你和我说实话,这篇文章你是花了多久写完的?”卓思衡看着范希亮的眼睛问道。 “花了两天多。”范希亮被这个问题弄得十分气馁,“我文思比旁人慢,总爱勾勾改改的,落笔不定,写得就很慢。”他沉吟之后,语气又慢许多,声音也低了,“而且平常读书的时候,家里总有事打断,我再回来重新整理思绪,又有些接不上。” 怪不得行文之处多有怪异的顿处,许多地方明显是断下来后重读时觉得不妥,又添了几笔衔接之词,却反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