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厅堂内,一名伏在豪贵织毯上的青年挣扎的动了动身躯,甫睁眼,幽恍眩晕阵阵袭来,好半晌才得以勉强支着上半身抬头,屈膝望向周遭的景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前方两只与人同高,价值不菲的釉染青龙花瓶,一旁则立着由上等沉香檜木所雕製的樑柱,厅堂两侧摆放了数架雍容贵气的雕花木椅,而在前头阶台上方,显然是主位的软榻座上则披覆着雄豪霸气的珍贵虎皮,在在彰显着此地主人地位之尊贵。 居处在这金碧辉煌宛如宫殿皇城的地方,宫雪初揉了揉仍晕眩着的眉心,暗自思量道: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莫名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只记得早些时候经歷一场挡驾救人的事件后,被丫环巧儿又哭又怨的碎念了一整个下午,被她这大胆之径几乎快吓破了胆,而那被她救下的大娘则为了她的善举感激涕零,连番道谢,直道着会找机会报答她的恩情。 之后,她继续原定的行程,完成了布匹的买卖交易,还让对方满意之馀又预定了几块初到的新货,最后打道回府之际已过了用晚缮的时间,才匆匆的在外头的麵摊点了几道麵食小菜,犒赏自己奔波了一整天的疲惫。 在此之前,她大多记得一清二楚,但在那之后呢?为什么就一点记忆也没有了?用膳完毕后她和巧儿一同回府了吗?那马伕小李……瞬时间,几道零碎的片段闪过脑海,她依稀记得上马车后朝前方的小李吩咐了一声,但那回覆她的声音听来不若平日小李低缓憨厚之声,那道孤冷沧桑的音色倒像一个她前世极其熟悉之人…… 会是他将她带至此地吗?若真如此,难道这里是九王爷府? 不,不对,九王爷府的每一处她应当都是熟悉的,唯独一个地方……严华厅……思及这个可能性,她面色一沉。 这严华厅,是当年为惩处府内犯错奴僕而设的审罪厅堂,可这个地方在她生前就已让龙玄夜将其给废了,难道如今又再次于府内重设了吗?如今的九王爷府,到底成了怎样的地方? 诸多问题在她脑海运转不休,她心思骤乱,努力撑着摇晃的身子起身,然而才甫站定,身后旋即传来一道令她震慑于当下的低磁嗓音。 「本王允你起身了吗?」 那邪魅中带着讥誚的慵懒语调,向来是声音主人在面对他人时所惯用的语气,除了一个人例外,只可惜那人如今已长辞于世,因此若想再听见那耐着性子柔声轻哄的语气,恐怕比登天还难了……宫雪初在心头苦笑道。 「跪下。」清冷孤声一落,她感到下盘被人一踢,力道虽不算大,却够让她狼狈的再次屈跪于地了。 宫雪初咬牙闷哼一声,使劲用手撑着晕恍的身子,不让自己再次倒下。 即使不用抬头,纯粹以声辩人,她也可以知道那一脚的力道来自何人…… 寒彻,过去曾是汴梁国护守皇城的禁卫统领,当年为了营救她这个亡国公主而冒死来到京城,不慎被捕,幸而在她的央求下,龙玄夜最终释放了忠心为主的寒彻,而他也就从此留在九王爷府,成为护守她和王爷安危的贴身护卫。 「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 不知何时已步至前方阶台上的龙玄夜懒懒的扬声,她悄悄收紧发汗的掌心,深吸一口气后对上那张牢牢雋刻于心版上的狂傲容顏,心魂震盪。 有多久了呢?快五年了吧……从她以宫雪初的身分辞世至今,转瞬间,竟已过了数年的时日。那天人永隔、夫妻情断之痛,在她当年撑着最后一口气,弥留之际,也仅是落下清涙一滴,为这相守多年始终深情不移的夫婿而心疼…… 是啊,当时她能有的也仅是淡淡的心疼,就如同她怜惜黎民百姓之苦……直到现在,以上官蓉蓉的身分死而復生的她,在有了凡俗的七情六慾之后,才真切的感受到那股噬人心骨的别离之痛…… 龙玄夜端坐在尊贵虎皮软榻上,冰冷的凤眸扫向底下跪着的青年,第一眼,他就被定住了视线,多年来已沉如死水的心,竟有了一丝莫名的骚动。 那青年脸色苍白,长相尚称清秀,没什么太突出的地方,偏偏在那张平凡的脸上,镶了一双澄澈无垢的灿眸,眸里,毫无一般百姓见他时该有的惧意,这令他骨血里邪残的本性渐燃,唇角勾着兴味的笑痕。 「你就是今早挡轿的那名青年吗?」他轻慢的扬声道。 「是的。」 「知道本王是谁吗?」 「草民知道,您是九王爷,也是我朝的镇国大将军。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