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说道,若有所思的脸孔仍旧低垂着。 “这件事已成定局,如今再自怨自艾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有心弥补过错,毋宁专心事佛发愿,在阿弥陀和势至观音面前为她祈福吧。” 我不知他为何能对我这样失去丈夫的寡妇开口。北条军虽未侵攻整个江州,但阿照仍是趁土岐晴孝忙于寻找我的踪迹,以至佐和山警备松懈时集中兵力攻打了那里。 阿照杀了我丈夫,她放过了同在佐和山城的正室阿光和嫡子寅丸,唯独砍下了右近卫中将土岐晴孝的脑袋。 旁人都道这是北条与土岐早早结下的恩怨,他们甚至联想到了几年前的洛中阅武,认为是我丈夫在那次斗技失利后便对北条真彦心生不满。而我与葛夏在内大臣邸的争执也被算作两家早已不睦的真凭实据。 哪怕不仁不义在先的是北条,那些个武士大名也当是土岐挑起争端,更何况阿照攻打佐和山城时还奉着讨奸除恶的旗号。阿照声称找到我丈夫图谋不轨的证据,这也并非空穴来风,土岐晴孝本就是个狼子野心之人。可她破弃大义,最终沦落为恶党朝敌,内大臣不得不重罚她,尤其她还是今川氏的亲眷。 反正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今川纯信早晚会与阿照叔侄离心。她在今川纯信手下战功累累且不求封赏,这在旁人看来反而是心怀鬼胎。即便今日她没有因为谋逆被流放,被多方势力虎视眈眈的阿照他日也会自贻伊咎。 只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远在播州的山名氏也早就等不及了。 “雪华夫人。” 成田氏贺叫醒陷入沉思的我,他的眼神已不似方才那般悲天悯人,一簇十分决绝的目光自那双黯淡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我在这俗世再不存何等执念,唯一放心不下的唯有家主大人。若是家主大人被内大臣处死,那我也早就随她一并去了。只是大人而今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愿看着年轻的家主大人就那样不光彩地死去啊!” 果真不假,他事到如今还奉持忠义。 “你的确害她不浅呐。在攻打佐和山一事上,身为重臣的你本能极力劝阻。但你却并未如此,你是想让她直取近江国,把领国扩张到近畿一带吧。她是没有这种野心的,若不是身为军团侍大将头领的成田氏光奋力进攻,事情又怎会闹到这步田地。是你们成田家的野心害了她,所以内大臣第一个清剿的便是你和你的家人。” 我心中猝然涌上些怒火来,仿佛怒斥眼前这个老人便能洗清我身为祸首的罪孽一般。被斥责后的成田氏贺也不再看我,他二度垂头太息,随后又满面颓丧地说道: “您说得没错,是我太看重功名。家主大人那般信任我,她将北条家的命运全权托付于我,可我却看着大人那样的女子在这乱世冲锋陷阵。如果我在小田原城破后便能妥善安顿家主大人,使她从此远离纷争,她也不必为了报仇如此心惊胆战地活着。” 自责不已的成田氏贺又讲了许多,我认为自己已没有再同他浪费时间的意义,且捧起肴笥中的茶碗,打算把他的话均当作耳旁风。 家主大人,其实是我的女儿。 成田氏贺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茶杯滚落在榻榻米上的声音钝重却刺耳,我的打褂下摆湿了一片,我像是骤然跪在了火热的炭盆上,双膝一下子从榻榻米上立了起来。 “你说了什么?你方才说了些什么?” 我大抵从未这般慌乱过。此刻我神经紧绷,左边胸口跳个不停,但仍能听探到和服上挂着的水珠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阿照殿下,是我与政冈大人的正室月夫人所生的女儿。” 成田氏贺终于抬起双目看我,他眸中闪烁着无可比拟的决意,他定然已经做好了堕入地狱的觉悟吧。 “竟是——竟是你们造下的孽!” 造孽的人实则是我。我犹如被五雷轰顶,建御雷以十束之剑劈裂我的魂魄,丢了魂的我又一下瘫坐回方才的位置上。 我已是罪无可恕,这样的我永远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注释: ⑴出自《平家物语·卷四》。治承四年(一一八零)五月,后白河法皇二皇子高仓宫以仁王谋反,平家遂灭以仁王,而其乳母之子、亲信藤原宗信未肯殉主,此人悄悄逃回京城苟活于世,乃遭世人诟病也。 ⑵雪华本唤作せつか,剧情中段为隐藏前情,改为ゆきはな。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