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将这发现告诉柳轶尘,柳轶尘却丝毫不惊,反轻轻一笑:“你可知方濂还藏了一招什么后手?”他比出三根手指,说出那三十万两黄金之事:“方濂的确有能耐,各种虚帐倒帐,帮江家打理金库十五年,竟不声不响生生挖出这么一座金山来。” 杨枝惊愕:“那金子藏在何处?” “就在郊外所谓傅秋兰的坟墓中。” 杨枝惊愕:“当真?” “千真万确,我已去验过。”柳轶尘道:“朝雾撒了个谎,或者说她也不知道,方濂竟会将那么重要的账册交由傅秋兰——其实我猜测,傅秋兰自己都不清楚,否则她也不会小心计划出金簪藏信之事。方濂可能是趁人不注意时悄悄将那物什放进了傅秋兰的包袱中。傅秋兰一死,那册子与藏金之处便到了朝雾手里,朝雾藏着一手,未将它们交给沆瀣门。” “那两样东西究竟在何处?”杨枝连忙问。 “你可还记得她临死前给你的那盆绿菊?” “记得。”杨枝应,忽然反应过来:“竟藏在绿菊盆中?” 柳轶尘点头:“沆瀣门行事狠厉诡谲,朝雾身在其中,想必深有所感。她心思多窍,勇不畏死,因此即便是面对沆瀣门,也未能交付全部真心。” 杨枝心中微震,不觉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须臾,却又想起一事:“你何时去验的?” 柳轶尘道:“那日你在秾烟房中休憩,我出去了一趟。” “那时?”杨枝微怔:“你为何不带上我?” 柳轶尘淡淡一笑,伸手在她额上一点:“你前夜一看就没睡好,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伸手在她鼻上轻轻一刮:“左右不是你我自己的金子,费那么多心思做什么?” 月余前的记忆在脑中一闪而过,那处处一步十算,为她左右筹谋、小心留下后路的他此刻也不知道怎样了。 ** 杨黄二人直到傍晚时才回到府中,刚打马至巷口,已见一袭熟悉的身影倚门在望,连忙紧扬两鞭,奔至门前:“阿娘,你怎么出来了?” 杨母一张脸面无血色,神色中带着一丝难得的严肃:“你去哪了?”她凛声问。 “我、我出城了一趟。” “是去寻江家遗失的那三十万两黄金了?”杨母眉心微敛,往日的温柔慈和不见半分。 杨枝微愕,对上母亲的目光,只好点了点头。前日与江令筹交谈时母亲亦在身侧,凭她的智慧,不难猜出大概。 “你可知道三十万两黄金对李挺而言、对这天下而言意味着什么?”杨母以手指她,胸口剧烈起伏,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仿佛又白了一个度:“我宁可去死,敏儿,我宁可去死!”杨母说着,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在胸口,格外刺目。 “阿娘……” 她并非不知那三十万两黄金会被李挺用来做什么,可银钱说到底不过是银钱,怎能敌得过她母亲的性命? 杨母吐血之后便晕倒了,一直到晚间方才悠悠醒转。杨枝为她喂药,却被反攥住手:“我前日与江行策说的那些话,亦是说给你听的。” “你父王当初宁死也要从大遥关外回来,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她当然想过,只是二十年前的黄沙离她太过遥远,她无法感同身受。 “阿娘,你爱他吗?”良久的沉默之后,她忽然问。纵使二十年前那个一身意气、能撼山易海般的男人令人敬佩,但母亲对父亲的态度亦让她有些疑惑。 杨母垂目,昏黄的烛火为她眉眼镀上岁月的阴影,二十余年光阴一闪即逝。默然片刻,她淡淡道:“我爱他,亦恨他。但无论如何,他志所向,亦是我志所向——所以,我宁可去死。” 她平平静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烛火一跳,院外的蝉声忽然涌了进来。 安顿母亲睡下后,杨枝走入院中。明月皎洁,阶前如水,为这盛夏的夜添了一丝清凉。谢云送来了最新的消息,宫内九门封锁,人出不来也进不去。李家父子生死未卜。北军一出城,南军便换了各城门的防,如今莫说进出皇城,连京城都不容易。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禁军统领庄渭,一直被太子奉为师父的庄渭,大概亦是沆瀣门的人。 沆瀣门经营十数载,早已如蜘蛛一般,遍布爪牙,无论是她,谢云,亦或是柳轶尘,都是独木难支,只能看到那爪牙的一只触角。 杀了柳轶尘,或者嫁给薛穹? 如果只是简单的这两个选择,她自然会选后者——无论什么,都不如他的性命重要。 明月已渐渐爬上中天,对着那朗朗月色,她忽想起初见那天晚上在大理寺中的情形,她卖乖地跪在他跟前,说:“大人身如皎月,皎月下不了污渠,我能下去。”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