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究竟何事?” 老道学终于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大人你看今晚满天星子,明日定是个好天。” “嗯。” “大人你究竟吃干果不吃?” “与汝何干?” “大人你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人?” “汝。” “……” “大人你讨厌我为何还将我带在身边?” “时时警醒。” “大人你不是真讨厌我吧?” “……再说便是。” 杨枝讷讷住了嘴,但没片刻,又笑道:“大人你今日买的包子是城南独眼老邱家的吧?你喜欢吃他家包子?” “嗯。” “你喜欢吃肉馅还是菜馅的?”杨枝道:“我猜是肉馅的,不然今日你也不会买了几个,都是肉的。” “嗯。” “你知道他家肉包为何比别处更香?” “不知。” “他家肉包子馅中搁了胡椒!” 老道学虽嘴上说着讨厌,但饶是惜字如金,也还是在回应着她的话。 “大人……” “本官在想……”柳轶尘打断她,总算说出一个长句:“岂是一梦黄粱,盛夏已至?” 杨枝一愣,这天聊得是哪门子城门楼子对胯骨轴子,然而还是问:“大人为何这么说?” “草中促织聒鸣不已,好生吵闹。” “你%* @#……” 又过了片刻:“怎么不说话了?”这回倒是柳轶尘先开了口。 杨枝委委屈屈:“大人你骂我……” “何曾?”柳轶尘声音里似带了一点笑。 “你骂我是虫子!” 柳轶尘这一回声音是结结实实带了笑:“蟋蟀身小而鸣远,躯瘦而体健,岂非吾辈榜样?” “哦那你这么说……”杨枝见竿子就爬:“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柳轶尘低头,唇边扯起一点笑,不置可否。 星河郎朗,夜风徐徐。也是奇怪,昨晚还有些冷,今夜进了山,反倒不觉得了。 四野阒寂,连山下的犬吠也渐渐歇了。在这静谧之中,人的无感被无限放大,譬如鼻尖的青草香气,譬如身后时而响起的水声。 杨枝爬到竿顶犹嫌不足,“大人你看话本子吗?” “不看。” “大人我以前给人说过书,现下没什么能做,我给你说一段解解闷吧。” “唔。” 杨枝清了清嗓子,清风打板,明月扯弦:“……那芸娘腰如杨柳,面似桃花,昭山多少繁华,点映两瓣朱唇,沅江风流水气,描染一段眉梢,真个肌骨秀美不尽,颜色鲜艳无端。有诗为证:三月春晖三月花,江南有女好年华;嫦娥月宫惭遮面,西施从此不浣纱……大人,你还在听吗?” “说吧。” “话说那芸娘长到豆蔻年纪,知府家门槛已叫求亲人踏坏了好几条。然这芸娘却十分有主意,一心只要嫁一个侠客。” “定是侠客传奇看多了。”柳轶尘轻蔑插了一句。 “大人你别打岔,你一打岔这故事说出来都不好听了!”杨枝道。 柳轶尘噤了声。 杨枝继续讲:“一日,芸娘随母到山中,遇见流寇。情势万急之分,自山道上窜来一少年侠客,那侠客一柄稀松黑剑,几个兔起鹘落之间,便将贼寇打的落荒而逃。芸娘母女坐在车中惊魂未定,那少年却十分持礼,并不上前。芸母三问,少年才通了名字,原来不过左近村野小子严修。芸娘深在闺中,对府外之事一概不知,听那少年声音清澈、行事疏洒,便不由起了好奇之心,趁乃母吩咐下人之际,悄悄撩了车帘,看了那少年一眼。这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便惹出了半生祸端……大人你猜是怎生个祸端?” 柳轶尘不语。 “大人你还在吗?” “你方才让我不要说话。” 杨枝脑壳疼:“现在可以说了。” 柳轶尘道:“那少年定生得十分俊秀。芸娘一见之下、芳心暗许……你既说是祸端,知府想必不肯将女儿嫁这么个乡野小子。你先又说芸娘十分有主意,大抵与家中拼死抗争、闹着非君不嫁。知府只这一个女儿,自然拼不过,最后大概勉强应了。可他坐镇一方,任由女儿配个乡野村汉,面子十分过不去,见那小子一身武艺,遂与他约定,令他上京考取武举,高中后回来迎娶爱女……”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