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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考公宝典 第10节


  自蓬莱阁出发,方氏夫妇二人并未同乘一辆马车,是以方夫人并无杀方大人的机会。

    可为什么说柳轶尘燕归楼所为有其道理呢?

    皆因那幅画的卷轴上,隐隐有一点血痕,还是新鲜的。

    若是朱钰当真小心供奉那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画上的血是方侍郎的。

    如此,究竟是谁在撒谎?

    若当真是方侍郎的血,那说明画当时并未送上方府,而是就在方大人身边。既不为画,方夫人为何撇下侍郎独自回府?

    有什么比自家儿子还重要的事?或者说,她在躲避什么?

    杨枝掩上卷宗,马车已到了城外。期间又停了一回,杨枝却并未察觉。

    “大人……”一转头,柳轶尘已吃上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包子,白嫩嫩软乎乎的,还冒着热气。

    一口咬下去,尽是新鲜猪肉夹着葱花的喷香——黑猪,这绝对是黑猪!她就是瞎了心也能闻得出来!

    “大人……”杨枝又叫了一声,脑中却被那小可爱香的一片空白,许久方想起来方才在燕归楼尽顾着陪自家大人搞事情,一粒米也没进过。

    “何事?”柳轶尘斯文秀致地捏着个包子转身,杨枝脑中已只剩下两个字:“我饿……”

    柳轶尘见她冬夜饿狼般直勾勾盯着自己,笑了笑,丢给她一个布袋。

    杨枝毫无矜持、毫无形象地双手扑起接过,见了袋中物什,脸上一黑:“大人这是……”

    “你昨日做的鱼饼。”柳轶尘道:“大理寺官吏奔劳时可随身揣些,这是你自己说的。”

    “大人……”杨枝欲哭无泪,这小心眼的堂官原来在这里等着她!鱼饼隔了夜,早已僵的像一块死面,炸饼的油一凉,鱼的腥气便再也包裹不住。一个粉妆玉砌的肉包子就在面前,她却只能啃这玩意,贵贱之比,一目了然。

    但实在是饿的有些狠了——那一年被卖,她学会的第一桩事便是不能饿死,哪怕去偷去抢,她也不能饿死。

    杨枝垂了头,将鱼饼送入口中,咬下一口,嚼了两嚼。这一嚼,嚼出她胸中的苍凉之感,也让她心底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其实是柳轶尘这一日善待让她多少有些飘飘然了,她本是泥淖中打滚之人,来大理寺冒险,仗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没脸没皮,豁得出性命。

    多少剩菜馊饭吃过,连性命都做好了舍弃,怎么此时反而矫情起来了?

    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道理果然放诸四海。于是像自惩一般、像咬着自己陡然长出的高低不分的心思一般、咬着那所剩无几却又如火舌般迎风即长的自尊一般,在满车热包子的香气中,咬着那冷硬的鱼饼,咧嘴对柳轶尘绽出一个笑:“谢大人赏赐。”

    柳轶尘一怔,转过脸,手中的包子刹那变得索然无味,须臾,提起另一个带着热气的纸袋,丢给她:“吃这个!”

    “知道衙内为何不按你说的制鱼饼吗?”柳轶尘冷冷道:“冷油入肠,易腹泻……还有,在本官身边,要什么,自己提,你不提,没人会主动给你。”

    杨枝捧过纸袋,只是短短的一忽儿工夫,心中如攀山入海一般,翻腾了个遍。良久,才一笑:“大人这不是给我了么?”

    柳轶尘黑着脸:“下不为例。”

    杨枝笑得灿烂:“遵命!”

    “还有……”柳轶尘冷冷道:“收起你那怪笑,丑死了!”

    “丑吗?”杨枝没皮没脸地拍拍自己面颊:“秾烟说我笑起来最好看了,上回布商王氏来蓬莱阁,还要重金买我一笑呢!”

    “无知商贾,你竟洋洋自得,可见亦是见识浅薄!”柳轶尘鼻中发出轻哼。

    他圣贤书读太多了,连骂人都克制而斯文,用词亦不痛不痒。

    杨枝笑得更狠了,啃着包子凑到他跟前:“大人我丑吗?大人赏我热包子,我扮丑样逗你乐好不好~~”

    齐整白牙、浅浅梨涡,一展开来,如漫山杜鹃,绚烂的无穷无尽没羞没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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