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六六一年(明永历十五年) 四月三十日清晨,位于台湾西南一个狭长沙洲上的热兰遮城。刚刚接获城楼卫哨通报的荷兰驻大员长官揆一(frederickcoyet),紧急登上了正对着大员港道的一个稜堡(突出于主堡四个角落的城砦)。他背对着晨曦,站在城垛其中一个凹处的后方,透过手中的望远镜远眺浓雾刚刚消散的西方海域。不曾有过一刻平静的海面,今日又掀起汹涌波涛。 在揆一左眼圆形的视野中,与天相连的海平面处,出现了超过四百艘以上的船舰,轴艫相连超过百里,旌旗密佈蔽塞海面,彷彿是突然自天界降下一支神兵。为首的主舰上,一个魁巍的身影,手按腰间佩剑,昂然而立,身后「招讨大将军」的旗帜随风飘颭。 「可恶!」揆一忍不住切齿咒骂。 揆一并非完全没料到郑成功攻取台湾的可能性,自从两年前夏天何斌叛逃至厦门之后,揆一就担心何斌会向驻军金、厦两岛的郑成功献策,建议用兵福尔摩沙,以做为反清復明的另一个基地。去年夏天,揆一向荷兰驻巴达维雅(今日的印尼首都雅加达)总督发出了增援福尔摩沙的报告,总督于是派遣范德兰(janvanderlaan)率领十二艘船舰,于该年的秋天抵达福尔摩沙。 但范德兰却始终不认为郑成功有攻打福尔摩沙的打算,还指责是揆一因为怯懦而散播谣言,致使平白损失了这十二艘船舰移防所费的军需,并且打算向荷兰东印度公司高层弹劾揆一的误判情势。这期间大员评议会还天真的向郑成功发出了询问是否有意攻打福尔摩沙的信函。更荒谬的是,评议会竟然对郑成功「余不欲战也!」的回函信以为真,真是令揆一哭笑不得。 今年年初,范德兰终究还是率领舰队离开了福尔摩沙。 最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成真了。但揆一丝毫没有「预料之中」的喜悦。相反地,揆一多么希望自始至终都是自己误判情势,但事实却又如此不幸地与自己的判断吻合。 所幸让揆一对于将来战情的发展稍可抱持乐观态度的,是台江内海的自然天险以及防御工事。 船舰要进入台江内海只能取道两条水道,一是北线尾岛的鹿耳门水道,另一条就是由热兰遮城所扼守的大员港道。 荷兰人原本在北线尾岛建造了一个坚固的堡垒,并有铁砲扼守鹿耳门水道,只不过五年前的一场颱风不但摧毁了堡垒,也掩埋了铁砲。风暴过后,荷兰人在水道的南、北岸各筑了一个简易的碉堡,虽然只派驻了极少数的火枪兵把守,但在两个碉堡之间架起了横越水道的粗大铁鍊,再加上鹿耳门水道水浅,不利大型船舰航行,若郑成功的军队取道于此,船舰势必搁浅。 所以揆一认定郑成功的舰队只能由大员港道进入台江内海,如此一来敌人势必曝露在热兰遮城的砲火射程内。 四百多艘的船舰终于航行至肉眼可视的距离,揆一放下望远镜盯视着眼前舰队,一根根耸立的桅杆在海面上密佈成一整片林木,随风飘盪的旗帜,书写着揆一不理解的文字。但在下一刻,另一件令揆一无法理解的事情却发生了。 郑成功的舰队在此转了方向,往北方的鹿耳门水道开驶而去,而歷史的走向也从这一刻开始產生了转折。郑成功的命运、荷兰人的命运以及这个美丽岛屿的命运,从此彻底改变。 郑成功的舰队在鹿耳门水道外停驻不前,主舰上放下了一艘小船,船首立着两名英伟挺拔的将军,鎧甲在日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银白色亮光。郑成功与陈泽领着十数名军士乘着小船,驶进了狭窄而水浅的鹿耳门水道量测水深。 「水深还不够啊!」 郑成功那歷经风霜的脸庞看着着那根插入水中的竹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海水在竹篙上留下的水痕,闷闷不乐地喃喃自语。 (沃野千里,为天府之国。) 郑成功捋着垂伸至胸前的鬍鬚,若有所思,心中反覆回盪着何斌的这句话。 两年前,何斌带着台江内海周围的地图、沿岸水道图,以及热兰遮城与普罗岷遮城的军事设施等资料求见郑成功,并且以一句「沃野千里」说动了郑成功进取台湾。没想到在稍后与的军事会议上,诸部将领竟然大都持反对的意见,甚至连亲信马信以及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