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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


身如灌铅,呼吸困难,无数湿汗浸透了她的衣裳,也浸穿了她的希望。

    仿佛天地顿挫一刻,心中无数悲愤苦涩决堤。

    她看向那高台之上的贵人,使劲擤了擤鼻涕,嘶哑且清晰地喊道:

    “长公主殿下——”

    阿厘在所有人的惊诧中跪直身子,双眼灼灼,尤带哭腔:

    “人生在世,想活便是罪吗?!”

    “父母生我,五谷育我,未因饥死,未因病亡,我努力生活十几载,便要因为殿下的喜恶,心甘情愿去送死吗?!”

    她情绪激动,胸膛起伏,使劲擦去模糊视线的眼泪,指尖的血蹭到白皙的面颊上,显得更为狼狈,却不在乎。

    几乎是汹涌洪流般的不平之气支撑着她,在庄严巍峨的皇宫中,控诉着实际已经把握帝国权柄的公主殿下,为自己渺小如微尘的生命发出哀鸣。

    “我不想死!我想活!”

    “我什么都没做错———呃———”?她话未说完便被那带自己前来的侍卫扼住喉咙。

    休绩终于反应过来,惊叫:“放肆!”

    而那颈间的手指猝然紧收,阿厘整个头脸涨紫,无助地扒着颈间的桎梏,难以自制地要张口吐舌。

    李裕已勃然大怒,疾步到他们身旁,一把抽出阿七腰间佩剑。

    “殿下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陆孝植突然气喘着出现,急忙按住李裕提剑的手。

    李裕眼含冰霜:“放开!”

    陆孝植:“殿下不应跟这贱婢一般见识,一时冲动伤了同晏之的情分!”

    李裕横眉冷对:“孤为周琮打算,人生于世儿女情长不过沧海一粟,假以时日他必定明白孤的苦心!速速放手!”

    陆孝植眼看着阿厘气息愈来愈弱,死死握着李裕拿剑的手,转而厉声命令阿七:“殿下要亲自杀了这贱婢,你还不赶紧放手!”

    阿七看向李裕,李裕并不受用陆孝植的把戏,美目凉薄:“孝植,莫要让孤厌你。”

    陆孝植面对她肃然的神色,头脑一炸,手指依旧阻拦着,力道却渐渐卸下。

    阿厘耳道嗡鸣作响,双眼模糊发黑,整个人仿佛就地旋转,胸腔瘪燥,一生的景象如同走马灯般依次浮现。

    小时躺在母亲的被窝里,调皮地用头顶母亲的臂弯。

    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身旁聪慧的小哥哥用米粒引诱一只掉队。

    与阴沉的少年去摘邻居的秋杏,酸的倒牙。

    因为在厨房帮工,偷吃到新鲜的鲈鱼。

    穿着麻衣,手上掬起一捧荒土。

    在山林间被携上奔驰的骏马,看见那人美丽的下巴。

    在妆台前为少年插上鲜艳的翎羽。

    午睡醒后,从发间坠落的黄桷花。

    踱步的青骢马、阴冷的牢房、漂浮的船舱……

    ……

    无数个画面接连不断,然后她瞧见了母亲站在不远处的穹顶上,正笑着安慰她:“乖厘,晓得你听话了……”

    意识混沌间放松了下来,阿厘向母亲伸出手去……

    时寒风大作,有人带着冬日飙风破门而入。

    似有若无的嘈杂中,颈间的勒锁骤然消失,她落进冰冷却熟悉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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