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萦绕,似有若无的沁入木榻上躺着的女人鼻尖,诊室内很静,王留特意将门锁好,任由外头人怎么叫喊他都不应声。 “王留子!王哥!王帅~诶?” “咋不答应啊,我今天没看见他出来过,难道睡着了?”外间的交谈声由大到小,由近及远,之后便是悉悉索索的几枚路过脚步声。 王留手中的活没停,集中精神施针,大小长短各异的针听话十分,准确的没入女子身上各穴位,他专心致志的用着针,看似毫不在意,额头却冒出汗来。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他才收手,将针全取回。榻上睡姿平和的女子难受的不自觉凝眉,她做噩梦,梦见王留正丧心病狂的在她身上使八十八道暗器,她浑身又酸又痛,尤其头疼难忍,生不如死。 王留见她如此皱眉,居然轻笑了声。他从前只觉得这个年轻、稚嫩的“主公”不像主公,可后来她渐渐像“主公”,又最终真正成为主公。可她的脸上几乎再也没有轻松惬意与疼痛泛苦的直白。他那时一心想让她快速成长好为自己报仇,为此他做了不少强制、压迫她的事,有次还以剑相抵,甚至故意做毒要她以身试之,在她痛的在地上翻滚后才递上解药。 那时她太弱了,在他看来。 成长不需要温吞的爱抚鼓励,需要的是以狠待己的破釜沉舟之心。 眉眼锋利的男子看着榻上睡的不安稳的女子,心想道:他一开始便是瞧不上她的,慈悲心肠、羸弱之躯。宽慰卑小,常常从外面捡垃圾回,还觉得自己淘到宝。她脆弱嘴硬,身无长物只有一条命,却偏有不死不休的无望念头。这样的人,绝非傲睨万物、纵横驰骋的帝王将相。她太善良,太愚蠢。以身饲城,孤注一掷。况且,她是个女子,注定做不到如冰冷的帝王那般无情无义、生杀予夺。 可是如今,他沉默了。 女子像涅槃一般硬生生的将身上的软肋、喜悦、真心、感情等所有他曾经不以为意、嗤之以鼻的东西拔去,她眼中无波,心中的海亦是。强者无心,仁者无敌。她逐渐掏空脑中本心的愿景,塞回去的只是冰冷的理智。她安静的完成蜕变,没有期待解脱,而是困生困死。 王留伸出手放在女人脖颈下方,动作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轻柔。他下蹲在她身侧,脑中却很空。在他的仇人身死之前,他的愿望是报仇;在仇人身死之后,他的愿望似乎只剩下她平安。 他不想再去追究对她态度转变的原因,与她相处,无论半日或是半生,总是会沦陷的。可是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处境与心境,他原本便是克己禁欲的人,远远的看着她,他即满足。 女子醒来的时候,炉内的药草香灰已经凉透。她头痛欲裂,艰难睁眼后见自己竟然枕着男子的腿,再抬眸望去,竟是王留! 她心一惊,差点想作揖致歉。几息后稳定心神,她艰涩开口道:“实在抱歉,我不知为何昏睡在诊室,多有冒犯还请...” “哦,我下的迷药。” ...... 若不是对他知根知底,又明晓他并无恶意只是本就这德行,许临清说什么也不会再心无防备的再来诊室了。 “你,为什么要下药。”她将头挪到一边,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还是追问道。 “因为你脑子有病。” “胡说。” “我没有胡说,你可是偶尔头痛欲裂,有时双手颤抖,目眩神迷?” “未有。”女子冷声回道,便要起身下榻。 “有没有你心中清楚。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治。” 许临清伸开双臂伸展,不甚在意回眸道:“王留,你为何露出如此紧张的表情?我死了你不是正开心吗?你瞧不起的废物主公...” “你!”王留不信这是她说出的话,立即起身要拉住她离去的身影。女子不耐烦的甩开,再次瞥向他的目光中淬上冷漠,她道:“人各有命,待我夙愿成,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望着离去的她,王留想:她的样子,真像一位君王。室内再无她的踪影,重回冰冷、寂寥之中。王留不知该为她贺喜还是为自己道悲,哪怕是关心、存眷,只要不合她的意志,只要触及到她的禁区,所来之物不过飘零浮萍,空无所依。她的温柔解意,不过是冷漠的观望,她的真心无处寻。 “只有将己之死生置之度外,才有一息尚存。若不狠,以何止狠。” 这是他曾经教她的,她学的很好不是吗。但当她不再是与他之陌生人,是他的航标是他心甘情愿留在临城的理由时,他可曾后悔过? 下了薄雪,年轻俊俏的男子背靠门扉,手中摩挲的荷包还未完工,不过是个半成品却足见绣者精巧的技艺与情切的巧思。 他望着绣的图案,一遍遍的抚摸。天底下哪有放不下的人呢?觉得痛了,无望了,自然会放下。齐尔下定决心,往偏外走。随后长臂一扬,那湛蓝的荷包便被抛出,成为弃物。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