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拿英国公府的旧案来堵萧沁瓷的话。 萧沁瓷仍能勉力维持镇定,但神色更?似木然的苍白:“是,英国公承蒙天恩浩荡。”否则以英国公所犯谋反之罪,该是满门?抄斩的。 萧氏原是关陇世家,大周开国之后重新定下百家族姓,原来的五姓七望自?恃世家之流,对李氏皇族有拥立之功,朝内外都有威望。 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世家左右朝局,这两?年来,光是被皇帝废掉的伯爵以上的勋贵便有十数位,皇帝从前也生出过若不是平宗抢先一步对英国公府下了手,如今他也是要着手打压的想法。 但现在皇帝见了她?这副模样,却是暗叹一声,何必拿英国公府的旧事来激她?。 只好又说:“即便没有八议,朱熙也很难判到死刑。” 夫杀妻,罪减一等?,便是没有八议,若刑部判了死刑,永平伯也不会依。 萧沁瓷眼睛往他脸上望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是我忘了。” 是她?忘了,朝堂是男人的天下,而?女子困于?闺阁,夫为妻纲,丈夫就是妻子的天,所以夫杀妻可以罪减一等?,妻杀夫却要从重处罚。 世道对女子不公,萧沁瓷偏不信命。 萧沁瓷不再多言,皇帝仍是觉得不对,一连几?次朝她?望过去,都见萧沁瓷面色平静地整理文书,似乎并无异样。 “阿瓷。”皇帝没忍住。 萧沁瓷迅速抬头:“陛下有什么吩咐?” 她?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在御前做女官也是,私下里?相处偶尔会有的小?性子都被她?妥帖收起,不露半分?棱角,对皇帝的吩咐更?是时刻谨记,不敢有失。 皇帝问她?:“你觉得永平伯世子该判死刑吗?” 萧沁瓷面上没什么表情,仍是淡淡的:“奴婢并没有什么看法,永平伯世子所犯之罪自?有律法裁夺,亦有三司会审最后上呈天听,不是我能置喙的。” 她?从大理寺到三法司最后到皇帝都拉出来说了一通,表明他们是秉公办事,不曾枉法,恰恰如此,反而?显露出萧沁瓷内心?对这一结果的不满。 同为女子,她?当然会痛恨朱熙的禽兽行径,也会同情他的妻子于?氏。 果然如此,皇帝听出了她?话中的暗讽,他搁了手上的文书,道:“你这样说,却还是在为于?氏鸣不平,对这桩案子最后的判决有所不满。” 皇帝直言了当,戳破了萧沁瓷粉饰的平静。 萧沁瓷也不惶恐,平静的承认了:“是,我是有所不满。” 她?翻开卷宗:“陛下可曾仔细看过于?氏的惨状和朱家下人的证词?这并非过失杀人,而?是手段极其?残忍的虐杀,凶手最后却还能仰仗自?己是死者的夫君和朝廷对勋贵的宽容而?免除一死,天理何在?” 苦主的家人甚至不能说三司官员徇私枉法,因为按照朝廷的法度判下来,朱熙就该是这样的罪名,可她?看过卷宗,那个姑娘死得如此惨烈,最后凶手便只是轻飘飘的流放。甚至他的父亲还在朝中为官。 萧沁瓷不是没有看到皇帝同谭卓恒说不许永平伯插手,她?也知晓只要永平伯不能打点那朱熙所受流放之苦才是钝刀子割肉,可她?仍是忍不住生出唇亡齿寒之感。 这世间,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一生都依附于?男人而?活,想要把天捅破,自?己也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萧沁瓷只想要自?己做自?己的天。 可她?的心?机与?手段在强权面前一无是处,她?如今还能站在这里?这样同皇帝说话,倚仗的何尝不是他的偏爱,她?厌恶如此,又无比明白不得不如此。 “阿瓷,朕以为你很清楚,天理亦是人定的,人有七情,有私心?,便会有不公,世事如此,非人力可改。”皇帝静静道。 “所以陛下就为了自?己的私心?放过了永平伯世子?”萧沁瓷声音并不尖锐。 皇帝眸色渐深:“你在说什么?” 萧沁瓷指着卷宗:“永平伯府同礼部尚书府是姻亲,礼部的孔尚书正是永平伯世子的亲舅舅。我看过这桩案子被递到御前的时间,谭大人提出要八议之后不久,孔大人便在前朝上书请陛下追封惠安太子与?太子妃,陛下敢说,这不是您权衡利弊的结果吗?” 这两?桩事撞在一起,想不看透都难,前朝的官员未必不知,只是他们不敢如萧沁瓷这般在皇帝面前直言挑明。 “是又如何?”皇帝冷冷道。 “所以根本不是法度如此,而?是您要这样做。”萧沁瓷眼里?有隐约可见的失望。她?以为皇帝会是不同的,他即位两?年,虽然为君冷酷严苛,但法纪严明,不失为一位好君主。 但今日?所见她?才知,这甚至与?他个人的品行没有关系,皇帝处在这样的位置,天然便要寻求利益最大化,达到自?己的目的远比伸张正义来得重要,这才是皇帝。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