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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受能力


空无一物的房间。他在心里数数,告诉自己,数到一百就说出那段数字。数到五十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自发地挣扎,迫切地想要脱离禁锢,脱离痛苦。数到七十,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但是既然他说数到一百再叫停,他就会数到一百。

    数到九十时,他失控地大喊大叫起来。听起来很像陷入狂化,不过他自己知道,他还没有,他承受住了。

    ……九十九,一百!

    “314——啊!——31415926!停下!”他大声说。

    电流没有像以前任何一次那样,应声停下。

    他听见赫尔海姆对他说:

    “弗伊布斯,你记错了,最后一个数字是7。”

    什么?不可能!

    “是6!我没记错!”

    “是7。”

    电流一下一下打过来,那感觉像是有电钻从他的太阳穴穿过去。预料中的解脱没有到来,让继续忍受疼痛变得更加难捱。

    “是6!”弗伊布斯大声说。是6,没错,圆周率,6。圆周率是6,他的记忆里克莱恩说的也是6,他自己重复的也是6。就是6。

    但广播里的声音仍旧说:“弗伊布斯,我已经告诉你了,是7。”

    疼痛,愤怒。愤怒,疼痛。他剧烈地挣扎起来,但合金牢牢禁锢着他的肉体。于是他的水母代替他四下乱窜,撞向墙壁——

    更加痛了。墙壁里夹着一层高压电网。

    “停下!”他大声喊道,“停下!停下!啊!!!”

    “弗伊布斯,你需要说出叫停指令,”赫尔海姆的语气总是很温和,循循善诱,在哨兵暴怒的喊声里更显如此,“说出叫停指令,电流就会停下。”

    “31415926!停下!”

    “最后一个数字是7。”

    他终于领悟赫尔海姆是什么意思了。

    “7!”他大声说,“对不起,我记错了!7!”

    “完整地说一遍指令,弗伊布斯。”

    “31415927!”

    电流停下了。

    他眼前的视野很模糊,眼眶里有汗,也有眼泪。电信号传导时隐蔽的响动,机器运转时轻微的咔嚓声。禁锢解除了。

    “很好,弗伊布斯,”赫尔海姆说,“你这次的成绩非常好——你真是我的骄傲,孩子。”

    他扯下电极,离开这把椅子,完全站不住,一下子跪在铺橡胶的地面上。赫尔海姆的话在他心里激不起任何一点波澜。他弓着腰,捂着头。手掌下是刚才电极贴过的地方。真实的痛已经不存在了,可是幻痛好像还在,一波接着一波。幻痛,然后是恐惧,对痛苦的恐惧。恐惧,然后是仇恨,对屈服的仇恨。太多的太激烈的感情从他心中升起,刺激移除之后,年轻的哨兵却感觉自己更加崩溃了。

    “啊!!!”

    他叫喊起来,但喊声不能宣泄将要压垮他的那些压力。水库里的水太多了,他能做的却只是打开一个小小的水龙头,让水滴出来。

    “啊!!!停下!!!停下!!!”

    他在地上痉挛。广播里,赫尔海姆说了什么,他听到,却听不懂。他的意识已经被精神里过载的感受占满了,现在他唯一能弄懂的是,他需要宣泄。

    他需要,摧毁点什么,来,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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