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实:“妈妈,我们本来就没有家。” 她拿着于兰的钥匙回了风景区家属院,皓月当空,院中如积水空明。小广告像烂疮长在墙上,指引她回家,空无一人的家,他们曾经对她施加情感暴力的场所。她没开灯,径直走到她房间门口,门敞开着,堆了一些纸箱杂物,月光像碎银子洒了一地,她走进把脸摔进枕头里。 夜里啄木鸟叫声嘹亮,春天的早上向晗枕着啄木鸟的叫声醒来,她房间的窗户能望见妈妈上班的高山。她早起看一眼山,就想到一天在山上的逍遥生活。 向伟华暂停跑船,船东子女生病,货船无限期停运,他临时到景区里送货。她坐在爸爸的小皮卡上,一溜烟上山,喇叭声绕着山路旋转。春天的山毛茸茸的,像绿毛怪物。各种树长卷曲柔软的小嫩叶,就像新生的毛发,坡上密密匝匝的老树由低往高看又像要俯冲下来,老怪物。它们联合组成一只更巨大的绿毛怪兽,蛰得人痒痒的。 满山树粉浮动,她坐在副驾不停打喷嚏,哮喘也许从那时就埋下病根。车环山跑,水杉真的就泡在死绿的水潭里,一棵棵像坚毅的士兵,阳光斜照在树腰,是装点的金荣誉。他们终于到第一个下货点,银行隔壁的小超市,向伟华搬货,她靠车门吃从家带的菜包。运气好的话,向伟华不饿,她能多吃一个菜包。这时又有熟人在路边笑她,小胖猪,小胖猪。 这是属于小胖猪的幸福。向伟华走过来,没轻没重地掐掐她的脸,他们上车开去下一个下货点。盘旋上山,直到高处妈妈当服务员的宾馆,她带来自助早餐的剩鸡蛋,坐在宾馆后门盛大的泡桐树下。旭日东升,她还年轻没有下山售票,他们的感情都还美好无损,一家叁口坐在幻紫的香影里吃水煮蛋。 她往后再也没有吃到过父母手剥的那样完整的鸡蛋,那种被蛋黄噎住的感觉和幸福混为一谈,助长她对食物的迷恋。时隔多年,她看一部美剧,才领悟她吃下的不只是食物,是想将幸福吞入身体,永久保留。 向晗哭着醒来。 啄木鸟跳跃在窗沿,翅膀扑棱棱声清晰可闻。她以前恨不幸,现在恨有幸福的回忆,她恨不彻底。手机铃响,惊飞了啄木鸟,她翻身仰躺,天花板上一块地图状的脱皮,露出灰水泥。 08年汶川地震,恩城和四川接壤,震感强烈。她和季绍明的女儿一样大,躺在床上午睡,被掉落的天花板皮砸醒,嘴巴第一次尝到腻子的涩味。视野变清晰前,向伟华的手从她腋下穿过,提起她冲下楼。她那时不是小胖猪了,是实心的大秤砣,比一般成年女性还重,向伟华抱着她竟然是第一个冲出楼的人。 炽烈的阳光照在脸上,向伟华腰间别的诺基亚粗犷地唱歌:“我就要回到老地方,我就要走到老路上——”,她拍拍脸上的石灰,看喘气的爸爸。逃下楼的邻居看她躺在空地上,还以为她受了伤,她在人们的缝隙间捕捉向伟华,原来是山上的妈妈打来,问他们平安。她昂起下巴对准太阳,笑了,那就是回忆里幸福登顶的瞬间。 此时此刻她想到依然不由自主地笑。泪水干在脸颊,一笑脸起了褶皱,干的泪印蛰得脸疼。手机稍事停歇后又在响,她把它贴在脸边,点了接听,手不去扶它,凝视敞露的灰水泥。 就听季绍明劈头盖脸骂:“你这坏脾气真要不得!我不就提了结婚你不高兴吗,你不高兴也不能失联啊!你知道我在国外找不到你人多着急吗,你看看从昨天白天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我回恩城了。” 季绍明明显一滞,语气放软了,说:“回…回恩城,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们一起回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们上次刚打过你,我怕又起冲突……” 向晗笑一声说:“没事,我爸进ICU快死了。” 季绍明听了,更语不成句,结巴着说让她等一等,他现在就转钱给她。 “给我钱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