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眼眸在那片云里晃来晃去。料峭春风一阵又一阵地灌入衣领,冰冷的衣料贴上滚热的肌肤,包裹住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刺痛。 最后,元澈猛然起身,惊得四周小侍赶紧落下步辇。周恢也吓得一身冷汗,赶忙过去搀扶,问:“陛下这是怎么啦?” 元澈此时才回过神,继而抬头看向远处那片没有彩云凌空的御苑,仿佛找到救赎一般,重新端了端身子,抬手一指:“往那里走。” 经崔谅之乱后,御苑也被修葺一番,只是国库吃紧,没有修得太过奢华。一片小小的清池,不树楼台,只取宽阔舒朗之意,倒也颇为清爽。元澈行至池畔,此时一个娇柔的声音隔着池水,传至耳中。 “陛下?是魏国皇帝陛下?” 元澈这才发现清池对岸有一群人,中间的是身着淡紫色绸衣的少女,绸缎映着水面闪着光辉。旋即一阵少女轻柔的笑声发了出来,抛向那片无云的长空。然而过分轻柔的笑声在元澈看来有些妆模作样。 眼见那群人走了过来,周恢连忙提醒道:“陛下,是楚国公主。” 侍女们牵着公主的手,一步一步走近了,只是这些人特意选了不大好走的石桩路,走起来一跳一跳的。这样的身资即便有女子的轻盈之美,但是在没有心情等待的元澈眼中,无疑是忽然闯入园中的野鸭子。 楚国公主在元澈面前行了个礼,元澈倒也没有失仪,仍端持着两国交好的礼节问:“宫里可还觉得习惯?”然而他刚说完便觉得这个问句有让人常住之意,连忙补充道,“皇后有孕在身,王司空和汝南王他们难免有不周之处,虽说你们只住一段时日,但若他们有疏漏之处,不要忍着,直接告诉周恢就是。” 周恢在一旁连忙躬了个身。 楚国公主垂着头,似是十分羞涩,道:“回陛下,没有什么不好的。” 元澈点了点头,显然也不想多说。倒是楚国公主开始没话找话,道:“听说这个园子当时修建的时候经费不足,陛下不愿损耗民力,所以取简朴之道。” 望着眼前沉默的皇帝,周恢连忙笑着对楚国公主道: “这宫殿的工程由陆家主持的。” “原来如此。”楚国公主手执团扇,掩面一笑,“不过有池水必有楼阁,此乃阴阳相匹之道。陆家玄风浓炽,怎得不明此理?” 元澈这才扭头对周恢道:“明天把陆扩叫来,让他看看还合不合适建个馆榭。” “这不是陛下的皇宫吗?”楚国公主道,“为什么陛下建个小亭子都要问陆家的意思?” 周恢道:“我们陛下一向礼贤下士,纳…… “周恢。”元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找补,“你去,现在就叫管事的工匠过来,看看地形,朕想在东面建个水榭。” “诺。”周恢不敢久待,连忙去寻人。 元澈深吸一口气,忽然感到自己的的确确拥有着一言九鼎的力量。 片刻后数十名工匠赶来,陆扩也身形卑微地侍奉在元澈后面。然而这些人一边丈量一边说话,跑东跑西,元澈忽然觉得宣扬权力后,场面的聒噪反倒破坏了夕阳下的美景。 “下去,都下去吧。”元澈懊恼地挥了挥手。 待不明所以的众人退下之后,元澈终于正视着这片宁静的水面。 落日的余晖在整片水池中倒映着,如此充满力量的太阳,沿着池塘的边沿,一点一点地消失了。燕子的黑色剪影在水中杂乱飞舞着,仿佛报丧的群鸦。元澈诧异于自己就这样成为了日夜交替的见证人,一种不安涌上心头。 正当最后一抹余晖将要消失殆尽时,两只蜻蜓闯入了这片镜天,在水面上轻捷地点着,激起一片涟漪。元澈记得小时候周恢告诉过他,蜻蜓点水是为了产卵,雄蜻蜓会飞在上面,用尾尖勾住雌蜻蜓的头部,帮助雌蜻蜓顺利产卵,唯恐其失足落水。早年失恃的他,看着这样颇具温情的生物,内心变得柔软起来。 蜻蜓点起的一圈又一圈波纹,荡漾在一池火焰中,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热烈与无限的爱意。这些波纹或同向散开,或反向交织,或奔腾至岸上的沙石中褪下清澈的裙摆。一层又一层,一浪又一浪,有相遇和冲击,亦有侵犯和退却。元澈忽然意识到,从始至今,他与陆昭之间的携手与对立、挑衅与忍让,征服与被征服的鏖战,权欲与情.欲的纠缠,一切起因,正是爱之本身。 (审核大大,这真的就是写蜻蜓点水和水的波纹,我真改不动了,要不你私信我咋改吧。) 片刻后,黑夜降临了,两只蜻蜓也消失在草丛中。元澈走回步辇处,甚至没有再看楚国公主一眼,道:“回去。”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