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道:“还请殿下相信陆昭,事情远非到了所谓‘至此’的地步。” 似乎是考虑到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请求的成分,原本心情已经差到极点的元澈终究是松了口:“起来吧。”对方起身的时候,元澈用余光瞥了一眼,她发髻齐整严谨,面容不施朱粉,却仍干净如洗,看来这一路上并未受颠簸之苦。 元澈也曾听闻南边的情况,陆昭南下以后,沿吴郡和会稽郡一路布施散财,有恩有威。到了会稽之后,除了招揽当地民众,亦拿出了陆氏一族养的八千精兵。物资人员一路沿破冈渎北上,可谓声势浩大,元澈虽坐镇建邺,然而想不知道都难。 元澈道:“你既有谈判之意,不妨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陆昭既听了,便起身道:“叛军环伺,陆昭愿领南人为君分忧,但想以陆氏嫡支留在三吴,不入西京,虞衡调任江北作为条件。” 这是两条极为人君所不忍的条件。若留陆氏嫡支在三吴,那这场仗灭的是谁?若将虞衡调离江北,这些打成铁板一块的南人岂不更要反了天? 元澈此时怒极反笑:“郡主抬举孤了。无论是封爵迁居的旨意,还是虞衡任命的旨意,皆出自陛下之手,即便是孤也无法改变。更何况如今北迁的都是旧国罪臣,虞衡是第一个投降魏国的功臣,北迁之举只怕会使功臣们寒心,于大局无益。若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大做文章,江东动荡,才是大事。” 陆昭原本就没想这对方会答应这个条件,开始谈都是要把最过分的条件先提出来,然后你退一步,我退一步,最终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因此她听到元澈的拒绝后,语气仍是波澜不惊,开始细细为他剖析盘算:“殿下如今与蒋、周等世族交恶,兵力上亦相差悬殊,崔氏虽然有心襄助,但那些军队不过是杯水车薪。如今对方至少已有五万人,兵力相差悬殊,殿下胜算不大。拿陆氏宗族的未来,换殿下的命、殿下的未来与魏国未来,并不亏啊。” 几乎是对这种清冷理智的眼神出于本心的不喜,元澈撇了撇头:“如今陆氏宗族的命都掌握在孤的手里。你此番南下兴兵,打的是你父亲的旗号。若因小节而使父母宗亲身死,即便你苟活于江南,又如何立足呢?” 烛火的微光照在对方那半张清隽的面容上,湛湛凤目似被秋风掀起一丝波澜,元澈觉得自己心中也被掀起了一丝波澜,不由得严声宽慰道:“你若担心失势而威胁到陆家安危,倒是大可不必。父皇一向宽仁,杀伐甚少,遗族皇室如今都在长安京畿附近安居。你父母过去,富贵一生不成问题。况且父皇已封你父亲国公之位,又领京兆尹一职,可谓权位并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最后一句颇带私人感情的话,落在对方的耳中,仿佛激起了一片涟漪。她甚少有动怒的时候,然而闻言之后,语气中已愠怒之意:“京兆尹?谁做过京兆尹殿下难道不清楚吗?如今京畿势力错综复杂,遗族和部落寻滋闹事,这个位子有多得罪人陛下难道不知道吗?倒也是权,倒也有位,只怕最后要落得被权反噬,登高跌重的下场吧。” 最早之前,慕容鲜卑一代雄主慕容垂便屈居于氐族,曾做过京兆尹一职。当时大批流民以及战败国的世族人口迁入关中京畿,人命纠纷几乎不断。慕容垂不得已趟了这一池浑水,丝毫不敢松懈。即便如此,王猛仍怀疑其心欲除之,假借金刀之命而逼杀其子慕容令。算到底,这位慕容垂还是如今大魏开国国君的舅爷爷呢,这都是老故事了。 至于宽仁么,经历了易储之变,借世家之手,将亲近凉王的臣子驱逐的人,能有多宽?遗族之后多死于非命,或被分化流放,背后的君主,能有多仁?只是这两句颇有谤君嫌疑的话终究没有被陆昭说出口,但太子的逆鳞还是被触碰到了。 “这是你第二次妄自揣测了。不要太放肆。”他也是未来的君王,本着一种同生同命的心态,换做自己也很难忍受这种小心思被人当面戳穿的一幕。“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的父母都是一定要去长安的。至于京兆尹的事,若你父亲不喜欢,孤可以为你斡旋。” 最后一句话中主语的忽然变化,让魏钰庭心里有些隐忧。两边看着都是极其理智的谈判人,但太子似乎这一次先做了让步。其实按理来说,两边都不算乐观。陆昭那边不能容忍家人殒命,但相比于太子这一边,其实退路更多。 太子若身死此战,那也是死在北人手中,南人即便受到北方世族的清算,但终究不伤根本。陆氏如今两个嫡子都在外面,最坏也是退保会稽,到时候北方世族解决了太子,还要互相倾轧一段时日。陆家便可借这个机会缓过气来,家族还能延续。但这样做,之前保卫建邺而牺牲的人,以及南方各家所有的付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