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起来,脚心却是疼痒无比。 刘炳早已年过四十,与其他年轻的宦官相比,爬到这个位置已经算是风光荣耀,同行当里唯有身为正监的陈灿可压他一头。 然而一想到陈灿比他年轻十岁,却可在宣室殿内时时侍奉,不必再忍受冬寒和奔波之苦,刘炳心一横,还没等陈灿说话,直接向前一步道:“陛下,太子殿下从建邺寄来书信和奏呈,还有前吴主、吴主夫人、及其子女向魏国进献的礼物。” 一向奏疏等物都是由正监回话,刘炳此举未免有逾权之嫌,陈灿面色稍有不豫。 魏帝抬头看了看刘炳,见刘炳今日倒不同于其他内侍,除却副监服制,领口处只见白色中单立领一丝不苟地贴在脖颈处,内着最多两层而已,虽不能御寒,但胜在利落美观。此时,站在他身边的陈灿便显得冗复重浊。 “太子的书信先放在朕这里。”魏帝并不责怪刘炳。 “诺。”刘炳应了一声。 旁边的陈灿正抬脚准备走向前将刘炳手中的东西接过来。结果刘炳脚步稍稍加快,将陈灿甩到身后,亲自将书信放在了皇帝的案前。 此时陈灿已经内心忿忿,目光中露出了难易掩盖的敌意。却见刘炳躬身,目光关切:“陛下,茶凉了,凉茶伤胃,奴婢给您换一盏。” “嗯。”魏帝低声应了,身子微微后靠,待刘炳换下茶盏。 不知为何,这位帝王又生出了一丝异乎寻常的体下怜悯之心,“刘副监怎穿的这样少?”旋即下令,“陈灿,去取那件莲青绡纱里子的皿貂皮袍来,给刘内侍披上。” 陈灿愣怔了片刻,开始考虑身为正监的自己是否要屈尊亲自去为一个副监取皮袍,再亲手为他披上。此时刘炳却推恩谢道:“奴婢谢陛下的恩典。只是前几日奴婢路过敬仁寺焚荐,见佛寺西苑所植桃树多有冻伤,主持说恐是今年寒重,东南又有兵事,八寒往生一时不得尽散所致。奴婢想,业风无情,便将苎麻衣物并些赤缯交予主持,把那桃 树包缠起来。再斋戒数日,寒风吹身,也算受了障累。” 魏帝目光中难得流露出一丝凄涩,微微慨叹之后,点了点头,温和道:“是了。阿娘生前最爱桃花……刘副监有心了。” 敬仁寺原是魏帝登基之后,为生母敬仁皇后所建,以祈冥福。佛寺独占一坊之地,重楼复殿,飞惊接汉,金铺藻栋,穷极壮丽。当年建此佛寺,即便尽大魏内宫之储材,亦有缺口,还是吴国派人从吴兴运来大批巨楠木,赠送魏国,一是全了魏主蒸蒸之心,二是以示两国交好。 自然魏国也有所表示,一是晋封了从吴国远嫁的陆妍为昭仪,二是取消了三年的关税。吴中富饶,军力虽不算十分强盛,但将才赫赫,内政稳定,制约楚国已有富裕。而且两国互换了质子,又年年有粮草商贸,可谓市朝晏逸,边陲宁和。魏国自是乐得结盟,互惠互利。 只是近年北陲杂胡日渐壮大,弟弟凉王于盘踞西北,俯瞰关中。此时,外患内忧俱在,边防军饷吃紧,急需大量钱粮,不然魏国也不必急着南侵一举灭了吴国。毕竟楚国还占领着大半个荆州,即便攻下吴国,却免不了为他人作嫁衣裳。 乱世的琼琚之报无异于覆酱之瓿,皇帝对伐吴之举自然也无半点愧疚之心。此时他面色平和,口吻如同闲话过往:“朕记得已命太子将吴王宫阖宫查抄了。” 刘炳沉稳回话道:“奴婢也怕这其中或有什么疏漏,因此特地查问了,这些都是从会稽、吴兴等地的田庄运来的,礼单上亦有写明。” 陆氏原系吴郡一等一的清高门第,其祖陆成出任会稽太守。朝廷式微,苛捐杂税极多,流民多投奔士族充当荫户,需求庇护,逃避沉重的赋税。世家大族亦纷纷占山固泽,收容流民,营建庄园坞堡。 眼见乱世群雄并起,陆成一改南方士族阿世之弊,专于事功,购并农田,储集资富,经营数年,已是僮仆成军,闭门为市。其牛羊豚马,掩蔽山丘,鱼潦水碓,罗布原隰,足养数万私兵部曲,僮伮佃客,一时势倾吴兴、会稽两郡。 即便是陆成自封吴王之后,这些庄园田产,也不曾荒废。如今按魏国律法,亦属祖业祭田,国家不予征收。更何况吴主虽已投降,但魏国攻吴是为刮取钱粮的急策,主力军队不会驻扎吴地过久。且世家大族地固根深,非一日可清理干净。这些田庄是大家族的基业,夺其根基,其他大族必会居安思危,引为前车之鉴,致使三吴之地各族为自身计,集结私兵,联合抵抗,酿成祸乱。 因此,吴主田庄所出进为贡品,也是情理之中,并无不妥。 魏帝对于刘炳的说法似乎并不满意,复道,“吴国已降,不安分守己地呆在建邺,却花这样多余的心思,这礼送的可不讨巧。”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