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稚并膝躺进柔软的被褥里,犹豫了片刻道:“……我想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说来可笑的很,她长了这十几年,都不了解她的父母。 他们一个是先帝朝的禁忌,一个是如今朝廷的禁忌。没有人会告诉她,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 …… 这夜,薛稚在黑暗中听他讲完了有关父亲的生平,忍了半夜的眼泪哗哗如注,扑在他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原来,她的父母并不是外人所说的感情不和。 原来,他们感情甚笃,她从来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父亲的死,更是先帝指使,一切只为强占她的母亲而已。 他甚至会为她的母亲辩解:“贺兰氏应当不是不要你,而是她在宫中本就处于众矢之的,桓骏又十分介意你父亲的存在,对你不管不顾,才能保护你。” 况且又何尝是不管不顾呢。 倘若贺兰氏真不管她,怎会一次次纵容默许她拿她的份例来补贴他们。 忆起记忆里那个永远张扬明艳的美人,桓羡眼神微微沉凝。 一方面,他知道一切罪孽都是桓骏犯下,怪不到贺兰氏身上。 然另一方面,阿娘究竟是因她而死,又怎可能毫无恨意。但把这些全怪在妹妹头上,不过是他的一点私心罢了…… 私心想要占有她,得到她,迫她乖顺地待在他身边,为她母亲赎罪。 薛稚急切地追问:“那,那我母亲呢。她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我父亲……” 这话一出,顿觉帐中气氛都凝固了下来。桓羡轻拍她背,犹如小时候那般将她抱开些许,哄她入睡: “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我们去红叶寺。” 她知她又提了不该提的人,却不愿放弃,把心一横,如只失孤的小鹿伤心欲绝地望他:“哥哥……” 一双柔荑紧紧地攥住他白色中衣的衣角,眼中流下泪来,楚楚可怜。 这样依恋极了的姿态,和她幼时一模一样,也显而易见的,是四个多月来首次和解的讯号。 桓羡只觉呼吸都紧了起来,柔声问:“怎么了?” 他能感觉得到,自今夜和她提起她父亲以来,她待他的态度明显缓和。 也许是因为骨子里的害怕再被抛弃,也许是因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唤他一声父亲,总之,她对他四个月以来的冷漠首次被打破了。 “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如他所料的,薛稚睁着双水汽氤氲的眼瞳问,在烛光下熠耀如星。 桓羡眼中柔波一闪,攥着她手再度将人揽入怀中:“当然。” 她又微微挣脱了些,依旧看着他眼睛固执地问:“也永远不会抛弃栀栀吗?” 这样的四目相对,彼此心间的情绪都似透过眼睛落入对方眼里,心绪再无遮掩。 他在那样温软的、欲说还休的眼波里陷进去,内心如有千面鼙鼓一道欣喜地擂起来,第一次知道,得到她的倾慕与承诺,感觉竟如此奇妙,心脏处全被喜悦充溢,快活得似要炸开。 于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毫无保留地答:“只要栀栀肯要哥哥,哥哥永远都是栀栀的。” 她似松了口气,眼儿红红的,将脸偎进他暖热的胸膛。吐出的呢喃有如寒烟缭绕在他脖颈间:“哥哥……不要负我……” 未尽的字句都融于交融的唇齿间,她主动奉上自己,微凉的指尖探入被薄衫禁锢的腰线,在他尾椎处激起片片颤栗。 意识却无比清醒。 她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件事终究瞒不了多久。 眼下,他对她的一切纵容与温柔都只是愧疚之下的假相,一旦他知道她才是杀害孩子的凶手,他又会恢复为原来那个阴鸷冷厉的桓羡。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