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手炉里,不紧不慢地扣好铜盖子,俯身用袖子擦灭春愿那已经燎起火星子的裙摆,然后将手炉递到衔珠手里,淡淡说了句“当心些”,全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春愿身子不禁往后缩,后背紧紧贴在软靠上,扫了眼裴肆,他这会儿侧身而坐,手随意搁在腿面上,指尖明显被烫红了,但这人一脸的平静,甚至唇角仍浮着抹浅笑,仿佛根本没有痛觉般。 可怕的不像人。 而衔珠很是畏惧此人,垂下头,往她身边靠,叱道:“你放肆,快下马车!仔细我告给陛下!” 马车并不大,三个人就显得有些狭窄局促了。 裴肆并不搭理衔珠,淡漠开口:“衔珠姑娘可否下车,本督有话要单独和殿下说。” “你有什么话见不得人?”春愿隐在袖中的手捏住拳头。 裴肆笑笑,倒也没强求让衔珠离开,他松了松卡在脖子上的银狐领,轻咳了声:“小臣今儿是奉大娘娘的懿旨过来的,在庄子里言语上对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您恕罪。” 春愿假笑:“提督未免太小心了,这没什么。” 这权阉越恭敬,她就越紧张,过去她就是误以为他恭敬和善,以至于吃了好大的亏。 春愿揉了下发痛的太阳穴,下逐客令:“我头有些疼……” 话还未说完,就被裴肆打断:“周家到底和太后娘娘沾点亲、带点故,这两日云氏去慈宁宫诉苦,再加上头先鸣芳苑草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太后多少有些生气,今早还宣了陛下过去训了通。” 春愿十指交叠,银牙轻咬住下唇,低头黯然,她又连累了宗吉。 裴肆看见了她痛苦愧疚的神情,暗笑她到底年纪小,哪怕飞上枝头也摆脱不了奴仆良善的“道德”,把那情义看得忒重了些,所以才走到了这步,把自己逼得痛苦不堪,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七寸。 一旁的衔珠体察到主子的不安,忙小心翼翼地问:“提督,您晓不晓得大娘娘将殿下宣到慈宁宫,要怎样?会不会惩罚殿下?怎、怎么罚?” 裴肆未理会衔珠,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用余光睃春愿,淡淡笑道:“殿下不用太担心,周家已然家道中落,周小侯无才无德,头两年还惹出过刘家小姐的情债,大娘娘不见得会沾惹这种腥,情面上照顾一番罢了。况且,如今唐大人似要发周予安的案子,大娘娘且乐得见兄弟阋墙火并,对您,也顶多申斥几句。您进宫后直接去找陛下,有陛下护着,兴许都不用见大娘娘了。” 春愿松了口气,不知不觉,手心已然渗出了汗,再次下逐客令:“提督的话,我记住了,多谢提醒。” 裴肆点头,刚准备叫停车,又多提点了一句:“这话本不该小臣说的。如今首辅一党在朝堂上蹿下跳的惹事生非,结党营私,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句得罪的话,殿下您非皇族,可现在却姓了赵,这里头具体什么门道,您很该有一杆秤。当初万首辅暗中协助陛下寻回您,又一力促成封您为长乐公主,为的就是今日以替公主生母‘周淑妃’翻案为由,对付太后,将来他好在朝堂一人独大。您弱质芊芊,可千万不要当了人家的刀子,如今既然已经和唐大人解除了婚约,最好还是少接触。您要明白,在这皇城里,富贵平安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春愿淡淡一笑:“提督不觉得说这番话,有些……过于关心本宫了么。” 裴肆扭头,直视女人的双眼:“小臣忠于皇家,您是陛下珍重的阿姐,为了陛下,小臣也当掏心掏肺。” 春愿不禁笑,这话倒坦白,让人无可辩驳。 蓦地,她又想起了唐慎钰,那天这人拦下了她的车驾,说了一样的话,让她不要见万首辅……那会儿,他疾言厉色地指责她消沉萎靡,让她忘记仇恨,换种活法,可她过不了自己的心哪。 这时,春愿小腹又疼了,胸口和底下那处也一阵刺胀,外人在此,她没好意思痛呼出声,只能按住肚子,希望借助掌心的热来消散疼。心里不禁埋怨,从前和唐慎钰在一起,他怕弄疼她,都是克制的,可这次却好像……疯了似的,昨夜沐浴的时候,她发现流血了。 看来,唐慎钰是真的把这些日子的气全都发在她身上了。 马车吱呀吱呀行驶,车内壁悬挂的璎珞穗子也跟着轻轻左右摇晃。 裴肆仍侧身坐着,他原本打算说完那些话就走,可他觉得自己身为内官下臣,公主未发话让他退下,他就得恭敬守着。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