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时怜顿住了步,腹诽着他怎么不一口气说完? 但见苏涿光绷着嘴角,神情严肃,面上恍有霜雪覆过,他的模样并非是有意戏弄自己,更像是此前未想好言辞。 同行返回猎场行宫的路上,苏涿光将白日里猎场所见,尽数述与了乔时怜。 他未隐瞒分毫,也没试图弱化那些伤人的恶言,只是把事情始末呈现在了她眼前。包括东宫对此的不表态,秦朔与乔相密谈后暗中撤了寻她的侍卫之事。 余晖渐没的山野里,他话落时,见她面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化作了沉郁之色,少女眼里几许烂漫在那一刻消得无形,失了光,唯有浓重的暗影。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夜马车内,她以那般眼神问他:“少将军可知,女子若在这世上未能守礼,稍有差池,一朝便可被夺得性命?” 仿佛她真的在那样的差池里死过一样。 东宫、乔家…这就是他们待她的“呵护至微”?苏涿光不免觉得讽刺。 而乔时怜久久未言,她定睛看着林梢迷蒙,长夜将至。 又是这样。 在她被诋毁后,他们各自选择了对其最有利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从不在意她的感受,她的死活。在利益与权欲面前,她不过是牺牲品。 胸口堵得发闷,她踽踽独行于这条夜路里,又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她的咽喉,让她几近窒息。 她只觉眼角发酸,胀痛得难受,却是如何也哭不出来了。许是前世哭得够多了,泪流到最后也没能求得生机;又许是她早就对他们失望透顶,连着此生重回都不敢寄付过多感情。 她乔时怜重活了又怎样?只要世事人心未变,悲剧重蹈覆辙,不过朝夕。这一世在九暮山的猎场里,他们用最锋利的刀,再次把她杀死了。 忽有一瞬,她觉得疲惫极了。连着今日绝境求生得来的种种都让她提不起兴致,只觉生如嚼蜡,无味却又弃而可惜。 旁侧忽有竹哨声响,少顷远处传来马蹄声若鼓点,只见霞光潋滟里,野风踏过泥尘,驻足二人跟前。 “上来。”苏涿光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 乔时怜见黄昏晕影里,他郑重其事地问着她,向来漠然的眼中含了些许她不解的情绪。 陆昇识趣地在旁道:“我这边走回猎场尚有距离,苏少将军不如带着乔姑娘先行吧。” 似是瞧出她忧心周姝,苏涿光续言:“风来在,不会有事。” 旋即乔时怜搭着他的手,由着苏涿光把她搀扶上了马鞍。 乔时怜本以为他又想教她骑马,却是坐稳后,她察觉苏涿光从后揽过了她的腰身,他握着缰绳驱使野风驰骋起来。 遥岑出寸碧,山野尽于晖色揉成一团朦胧。迎面凉风簌簌,草清花香藏于其间,乔时怜胸中闷堵之感渐缓,耳畔传来苏涿光的嗓音。 “我少时心情不好时,就会纵马长奔。” 他敛下眼,望着她心绪不宁的面,“那些扰人的事,只会被困在原地,追不上马。” 他这是在劝解她的心结? 乔时怜闻言,若有所思地睨着远去的猎场,问道:“那你骑完马回去呢?” 苏涿光未答,扬鞭而起间已至九暮山峰顶,他勒马停立,俯瞰世间万景。 苍穹之下,浩浩天地尽览无余,极目眺望里,乔时怜见着自己生长了十余年的繁华京城不过一叶,更遑论她欲逃离的金丝笼,微渺得不见其影。 “去过别处,就不会再在意。”苏涿光始才答道。 乔时怜在抵达山顶之时,便知晓了答案。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