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客多,便是你从前不爱这样的场合,也该多经一经。” “我老了,往后这些,少不得都要交到你手上去。” 他说着,低低地咳了一声,方又接道,“你也该学着张罗,免得到时被人欺说面嫩,撑不起场来。” 周潋不应声,听见他咳,又拎了一旁的茶壶来,替他在杯里续上。 周牍抬着眼看他,眉心间攒出很深的纹路,声音略抬高了些,“你记着了?” 他刚逾不惑之数,因着早年心力耗损的缘故,鬓边已见星白,形容也较旁人积古。 周潋将茶壶放去一旁,原本要说些什么,目光同周牍对上,终究还是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将话收了回去,转而道,“时辰差不多了,您往里头去罢。” “儿子去知会周伯一声,预备着叫厨房那头开席了。” 周牍如何瞧不出他有意搪塞的架势。 他了解周潋的性子,轻易转圜不得,思及几月前二人前吵得那一架,眼下还是暂且缓一缓,一味逼迫,倒不像个样子。 况且,周牍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下他也不着急丢开手。 总要等手头那件事做成了,将周家领上了道儿,其余往后的,慢慢交给周潋打理就是。 “也好,”周牍起身往后去,抬起手,在周潋肩上略拍了拍,“你多问他一句,前头水榭是要用的,可拾掇好了?别出旁的岔子就是。” 周潋低低地应了一声,少顷,寻过了周管家后,又多在厅前盘桓一会儿,拖到无法,这才往后头去了。 周家的私厨在儋州城里头也颇有名气,一场席面制得精巧而味美,芙蓉青蟹,翡翠虾羹,燕尾仙掌,火瞳银鸭,拿菊叶浸过的酒甘冽而清,倒正好拿来佐配。 周潋到底算是小辈,周家规矩大,他的位子算不得靠前,排在几位叔伯后头,倒是偏角落些。他不耐烦多同人应酬,饮过几杯,便推说不胜酒力,往后来人,淡淡笑几句,就一并挡了。 筵席过半,府里的二管事周敬从外间来,俯在周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退去一旁。 紧接着,后者便起了身,擎着酒盏略举了举,朗声笑着朝众人开口道,“今日周某做寿,承蒙各位不弃,肯赏光来饮这一杯薄酒。” “寒舍简陋,原也无甚可招待的。只前些日子凑巧,往扬州采买了几位优伶舞伎,今日筵席正好,便叫她们来舞上几曲,也当替各位助助兴,热闹一番了。” 说着,便有下人开了轩窗门扇,数位舞伎装扮的女子袅袅而来,亭亭地立在堂外水榭之中,腰肢轻折,朝着堂中众人行过一礼。 水榭一角的琴台之侧,月白的身影亭亭而坐,葱段一般的手指落在弦上,伴着庭中人的舞步,弹拨出一弧清响。 周潋气息微顿,原本捏在指间把玩的酒杯被不由自主地捏紧,目光越过庭中舞伎霞彩般的裙摆,定定地落在琴台旁那一道身影之上。 落在耳中的曲律带了说不出的熟悉,他仰起头,将杯中残酒一并饮尽,余味落在唇齿间,是带了辛辣的甘。 是他欠了旁人的那一半曲调,在那一日的凌霄花架下,信誓旦旦地同人讲好。 兜兜转转,到底没能来得及。 第7章 隔云端 一曲终了,尾音将断未断之际,堂下舞伎们水袖舒展,搭连在一处,赭黄朱紫拼凑,俨然是个“寿”字形。 座下四周宾客瞧着新鲜,喝彩声响成一片,周牍坐在上首主位,面上只显出几分浅淡的笑,未达眼底,倒好似不怎么在意。 他朝侍立在旁的周敬瞥了一眼,后者会意,忙朝着堂下高声喝道,“赏!” 早有家中小鬟捧了托盘在侧,里头码着印福寿纹样的金银锞子,分去堂下的舞伎面前,一人领了两锭,俯身行礼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