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三三两两地从大门口鱼贯而出,当她确信一楼大厅里已经空下来了的时候,林三酒从一台半人高的机器旁边站起了身。那方方正正的灰色机器抬起了一只眼——那的确是黄澄澄一只眼睛——在她身上扫了扫,随即又垂回地上,对她似乎没有半点兴趣。 林三酒脚步轻轻地走到一间房门前,望着虚掩的房门,她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很宽敞,正中央被一张红木长桌占据了,没有开灯,长桌被笼在阴影里。半明半暗的室内,只有远处一扇窗户正对着门口,在天光中形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亮。 一个颀长的背影浸在窗外天光中,双手拄在窗台上,一动没动。 林三酒将门带上了,清了一下嗓子,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居然有几分紧张。 “他们都走了?” 斯巴安低下头,嗓音沙沙地响起来。 她犹豫了半秒,“嗯”了一声。 斯巴安霍然转过身,瞥了她一眼,几步穿过了房间——他在林三酒不远处拉开了一张椅子,冲她抬了抬下巴:“坐这儿。” 林三酒有点儿迟疑地走了过去,他却仍然没有动地方,依然一手握着椅背,一手搭在桌上。 这怎么坐进去? 她刚刚在椅子边停下了脚,还不等她张口,金发男人忽然一步踏近上来,那张叫人难以呼吸的面容一下子在眼前放大了——他的碎发与气息一起扑上了她的脖颈,紧接着她脸上一凉,面具已经被揭掉了。 “好看多了,” 被散碎金发遮得隐隐约约的翡翠绿双瞳,像一潭森林掩映下的深湖。斯巴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唇齿之间轻轻含着一股热热的吐息;他低声一笑,那双眼睛里的鲜绿与雪白几乎令人心惊:“你的变化真大,连我都险些没有认出你。” 当他将面具交还给她,又走到长桌尽头坐下了的时候,林三酒摸了摸自己的脸,还觉得它微微有点儿发热。 “你真的不是在半山镇开窍了吗?”意老师狐疑地又问了一次,“我看你很像。”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林三酒被她这一句话弄得有点儿狼狈,不过多少算是回过了神。她在那把拉开的椅子坐了下来,又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面颊;她望着斯巴安,睫毛在手掌边缘上眨了眨——“你不会替黎文来抓我吧?” 斯巴安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出声。 一缕缕白色天光从他肩膀后投下来,流金般的色泽在日光里跳跃起来,仿佛比太阳更夺目些。他望着林三酒,一双眼睛亮若星辰;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一笑:“从图书馆分开以后,你都去哪了?” 瞧他从容的样子,就像是老朋友叙旧一样——但是这个场合,明明容不得二人慢悠悠地闲聊。安全部成员和这栋楼里的工作人员此时都还在外头等着,他刚才那句古怪的命令,恐怕随时会传进别人耳朵里去。 林三酒缓了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为什么不来找我?”斯巴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却叫人感觉那一口气好像是贴着耳边、贴着灵魂,轻轻痒痒地擦了过去似的。 “昨晚有几个兵工厂的人来刺杀我。”林三酒有意冷下声音,板着面孔:“你才发现我来了,就有人要来杀我……这种情况下,我怎么会贸贸然来找你?” “现在你知道了,那是黎文溯江的命令。” 斯巴安伸手解开了衣领上的几颗纽扣,似乎是想给自己透透气;一道阴影顺着他的喉结滑下去,陷进锁骨深凹处,化作一点肌理隐隐的光泽。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哑声笑了一下:“我可以坐过去吗?” 林三酒差点都忘了,他对待女人时总是这样亲昵温柔的。 她揉了揉眉心,装作没有听见那句话,只是低声问道:“黎文溯江?那是他的全名?他为什么会下令追杀我?” “他是战斗部的嘛,”斯巴安走近她,又拉开了一张椅子。他把手臂拄在膝盖上,伏低身子,抬头仰望着她,一双眼睛绿得让人心颤:“以前有些女孩告诉过我,想让我尽量离她们远一点……不过我们是好不容易才又重逢的,这一点我做不到。” “你俩不就是在图书馆见了一面吗?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意老师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疑惑,“怎么我不知道?” “不光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m.zgxXh.ORg